“我是想着,咱们家虽说眼下富贵安逸,却不可不为后人做个长远打算。”贾环把自己的想法细细捋了一遍了,娓娓道:“这自来富贵权势难久,哪一家都是这样。昔日晋朝‘王与马,共天下’,如今乌衣巷内住的尽是寻常百姓,唯有两件东西是怎么也不会变的,一是田土,有了自己的田地,人再勤劳些,就可以耕种收获,不至于捱饿,一是读书,读了书,才有进身之阶,才能为官做宰,把住这两样儿,才是家族久存之法。咱们家如今别的都足了,只是这两样儿不足,若能在祖茔附近广置田舍,大家议定了,或是由这一房管着,或是由那一房管着,彼此周流,又拿出多少来奉祖宗,多少做学塾里的供给,又少了积弊,又把事儿办了。如此一行,便是哪一日风云变幻,祖宗也不至少了供给,学塾里也得了足用的资财,或是请些好先生来坐馆,或是救济那向学的穷学生,岂不一举两便。我也只能想到这里了。就老爷说,我这个主意,可不可行呢?”
这下,贾政真是对他刮目相看了。仰赖这一向的养气功夫到家,才没露出目瞪口呆的蠢样儿来。饶是如此,也略呆了呆,沉思起来。
白檀香将燃尽了,那烟雾也变得细细的,轻柔的蜿蜒着,安静的散开了。贾环将心里话一吐而尽,只觉得浑身上下陡然一轻,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眼前的颜色这才变得生动起来。
他盯着香炉嘴中逸出的烟雾,眼神却没有聚焦,显见得是走神了。他此刻一身轻松,甚至不想去猜父亲的想法。他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又是一阵沉默,父子两人谁都没说话。贾政斟酌着开口:“我知道了。只是这事情虽算不上大,也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待我和你伯父还有你大哥哥二哥哥商量去。”这里说的就是贾珍和贾琏了。贾珍是如今当家理事的贾家族长,贾琏打理荣府的俗务,涉及到全族的事,这两个人无论如何是绕不过去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贾环也识趣的起身,低头告辞道:“凡事自然都听老爷裁决。既然有了老爷做主,儿子就放心了。那我就先下去了。”
贾政点点头道:“你去罢,”忽又道,“你且站住。”贾环回身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贾政笑道:“你如今也大了几岁,说不得,有件事须嘱咐你。先时只是怕你人小骨头软,再伤了筋,所以并不曾叫你熟习弓马。如今你也大了,咱们祖宗又是马上挣下来的这一份儿家业,有训儿孙不得荒废武艺,得闲了,你也当演习演习骑射,不求你马上博功名,好歹别堕了祖宗的威名。”
他说一句,贾环就连忙应下一句。见他说完了,又无别话,这才倒退着去了。
出门正撞着贾琏,一袭宝蓝色锦袍,装束得俊逸倜傥,玉树临风,正在那里等着回话。他忙上前去见礼,贾琏忙扶起他来,又贺他一试就过了童生试。贾环连连摆手,腼腆地道:“那个不算什么。还没恭喜哥哥弄瓦之喜。”
他前一阵子在金陵那边时,得了信说贾琏之妻王熙凤十月怀胎,挣扎着生了一个女儿,如今还没取名字,只混着叫个“大姐儿”。
贾琏正是青春年纪,意气风发,虽然还没有儿子,但初为人父,新鲜之余,也对女儿怀有一份真诚的疼爱之心。此时听贾环提到女儿,就忍不住嘴角往上翘,显摆道:“环哥儿得空了,也去看看你侄女儿。她刚生下来那几日,全身红彤彤的,长得也皱皱巴巴的不甚好,如今倒也长开了,小鼻子小嘴巴,生得十分伶俐呢!”又忧愁道:“只可惜不是个小子。”
“这有什么,”贾环宽慰他道,“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许是我那小侄子想要个姐姐,就先把丫头推出来了呢?哥哥现在只是愁,没准儿明年这个时候,就抱上胖儿子了呢!”
贾琏叫他说得笑不可抑,只指着他道:“我原以为我家里那个就是极贫嘴的了,谁想你也不差她什么。好,承你吉言了。”
贾环只是微笑以对,又提醒道:“哥哥这个时候来,可是寻我们老爷有事?快进去吧,我就不碍着哥哥的正事儿了。等我闲了,必是要去哥哥家里叨扰,看看二嫂子和小侄女儿的。”
“是了,我见二叔去。你也去罢,咱们兄弟有日子再聚。”贾琏拉住他的手笑道。
贾环与他作别。一路走过了半个花园,转过假山,就见不远处的花枝婆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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