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栗猛地朝后拉了一把轮椅,把自己藏在了隔断之后,眼睛里却烙着那个和自己一样装扮的男人,坐在窗边,背挺得笔直,身姿要比几年前那漫不经心的样子端正得多了,笔直笔直地烫入了花栗的视网膜里,恐怖的残象挥之不去,让花栗一时间产生了找把枪来击穿自己脑袋的冲动。
愣了片刻,花栗摸出手机来,手指在键盘上抖得厉害:“大神,我快要到了,是哪家咖啡厅?”
他收起手机,悄悄探出半张脸来,看向顾岭所在的方向。
顾岭低头望了一眼放在右手边的手机,嘴角向上挑去,拿起来就开始回复,在他停止打字的时候,花栗的手机在手心中震动起来。
花栗反手把手机紧扣在了腿上,竭力不让震动声扩散开始。他被一只巨手扼紧了喉咙,声带被掐断了一样疼。
短暂的停顿后,花栗返身以最快的速度向门口转去。
不要在这里……不要……我不要留在这儿……
服务员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叫了一声“客人”,花栗顿时受到了更大的刺激,拼命把轮椅往外摇动。
顾岭听到响动,往门口望了一眼,只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就把头又转了回去,低头看表。
花栗没头没脑地往外撞,轮椅的转动速度越来越快,咯吱有声地绞动着花栗的心脏,把那里残存的氧气全都挤了出去,剐得血肉模糊。
——“岭南大人我是你的脑残粉我喜欢你三年了!”
——“……订的本来就是情侣款。”
——“玩玩吧,挺有意思的。”
——“女机械师,满级,账号密码私你。”
——“开游戏,我们打一局。”
——“你手速没有这么慢。……手怎么了?”
——“偶尔看到,喜欢就送给你。”
——“听起来很有经验。以前常听我的广播剧?”
笑话,都是笑话……
他是顾岭,岭南有枝……自己因为他患上失眠症,又听着他的广播剧入睡……他在自己喜欢上他的第五个年头甩了自己,自己却又继续痴恋了他的id三年……
花栗说不出自己是愤怒还是痛苦,只恍惚间感觉胸口别着的小花掉在了地上,连带着从身体里哗啦啦掉出来的好像还有某样很重要的内脏,被轮椅毫不留情地碾过……
……等花栗注意到眼前是台阶而不是残疾人专用通道时,拉手刹已经来不及了。
花栗竟然一点慌乱失措都没有,甚至挺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希望就这么摔下去一辈子不要起来。
……但他连这点心愿都没能得到满足。
他倒在了一双坚实的手臂间。
花栗迷迷糊糊地抬头,落入眼中的是一张冷到过分的脸,虽然英俊却无表情得厉害,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也生得凌厉,随便一个眼神都像是一把刀,所幸花栗现在已经被插得千疮百孔,麻木地抬头望他,蠕动着嘴唇想说点什么。
这时,男人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老江?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宵衣和多情?
疑似多情的人没有回话,把花栗连人带轮椅抱下了台阶,他身材劲瘦,力气却超乎寻常地大,确定花栗安全落地后,他才沉声说:“小心一点,走路看路。”
他的声带像是涂了一层雪,冷静漠然的腔调和他在实况解说时一模一样,却又有哪里不大一样。
他身后的宵衣露了个头出来,看到花栗那张英俊过分的脸时明显愣了愣,娃娃脸上不加掩饰地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花栗很熟悉这种情绪,自从双腿残废后,他只要上街都会被类似的眼神包围,像是在看着一个被打碎了一个角且无法修复的工艺品,叹悔、同情,遗憾、惋惜。所有眼神都在说,多漂亮的小伙子,可惜废了。
江侬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了张一宵的视线,像是对待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随手拍了拍花栗的肩,看也不看他的腿,帮他把轮椅转向,才转身推着张一宵往咖啡厅走去,还摁着他的脑袋,不叫他往回看。
花栗像是从一个梦境中跌入了另一个梦境,浑浑噩噩地继续向前晃,他在热闹的街道中穿行,直到走到街边,一辆出租车在他不远处停下,从里面钻出了个乘客,他就顺势把自己扔垃圾一样丢进车里,收起折叠轮椅,正准备拿进来,动作就停住了,看向刚刚下车、还在打电话的乘客。
他是个高挑清秀的青年,一头蓬蓬的自来卷,卡其色休闲帆布裤配上一件花衬衫,本来该是个浪荡不羁的样子,可偏偏小心翼翼地捧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
他的声音是花栗熟悉的圆润清亮,每个字的尾音都咬得像落入泉中的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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