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茶清醒过来的时候,四面茫茫,消毒水的味道浓重。
除了微微红肿充血的半边脸,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但浑身被衣服盖住的地方,却斑驳一片,医生给她开了证明,说是轻度外伤要求住院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很长,苏茶想,这大概是傅衍替她安排的,可以让她暂时避免被警察带回警局的命运。
她一醒,很多事情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地掠过,在这一场被戏剧化了太多的敲诈事件中,很多被遗忘的细节也渐渐串联成线。
八点半,她喝粥喝到一半,例行公事的警察就过来了,要求她配合做笔录。
来了两名警员,都是男的,挺年轻气盛。
“名字。”警察问。
“苏茶。”
“年龄。”
“十九。”
“与四名被害者先前认识吗?”
苏茶一愣,轻轻抿紧了嘴巴,垂下了颤抖的眼睫。
四名,警察说“四名”被害者。
“有一个是认识的,没什么恩怨,是我同事。”苏茶说。
负责提问的警官看了她一眼,目光犀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他们绑架了我,求财。”
警官继续问,“是求财,还是求命?”
苏茶表情未变,她甚至还端起快凉掉的粥碗,轻轻啜了一口南瓜粥,小声说,“他们求财,但后来我男朋友拒绝交钱,所以他们气急败坏,要撕票——你看我脸上的伤痕,被绑匪打的。”
她指了指自己明显被人用力扇过的脸,给警察看。
“所以你与四名绑匪发生了争执,甚至打斗?”
苏茶放下粥碗,心平气和地看着警察,“争执?没有争执,打斗也是没有的,我打不过,都是他们打我,不信你看我身上的伤痕。”
她掀起袖子给警察看,原本白嫩的手臂上青青紫紫,外伤很明显。
“因为他们打你,你不堪忍受之下,开枪杀了四名被害人?”警察或许是新来的,还没有学会彻底冷面,对待她这样一个饱受虐待的女孩子,盘问也带上了主观情绪,说道,“苏小姐,你要明白,即使你开枪杀了人,在那种情况下,最多也就被判个防卫过当,可是对警方提供虚假证词……”
“并没有。”苏茶木然地看着警察,眼神纤尘不染,“我一个女孩子,没有能力杀人。”
“你有枪。”
“我没有。”
“我们的人在案发现场发现了枪。”
“我不知道。”
“苏小姐!”
“你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苏茶捏着粥碗,指尖发颤,语气却很平静,“能说的我都配合了,如果警方有我杀人的证据,可以移交检察院起诉我;如果暂时没有,很抱歉,我身体不舒服,现在想休息了,两位警官请便。”
说完,她躺回了病床上,将被子拉到身上,连头一起盖好。
“你——”问话的警员咬牙切齿,要伸手将她从床上拉起来。
却被同伴阻止了,“阿凯,别冲动。”
薛凯不平,“承哥,这女人明显在说谎!”
陆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开口,又对被子里的苏茶道,“苏小姐,最后一个问题,你说自己不知道枪,没有杀人,但四名受害人遇害的时候,你就在现场,有没有看到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他妈睁眼说瞎话!”薛凯跳起来,丢了记录笔,“案发现场就剩下你们两个大活人,开枪杀人的肯定是你们其中一个!那么明显的凶器你说看不见,四个大活人被开枪打死你也看不见!你他妈是瞎的吗——”
“阿凯!你逾越职权了。”
陆承按住同伴,知道今天是问不下去了,匆匆对苏茶道,“苏小姐,谢谢配合,你先好好休息,在本案调查期间,警方有需要的时候,会随时传唤你的。”
苏茶盖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走出病房门的时候,薛凯还不服气,骂咧,“现在的法盲当真可怕,既然有枪,明明可以制服歹徒,却偏偏要杀人,还一杀就是四个;这也就罢了,证据摆在眼前,找对了律师,凶手也就是判个五六年的过失杀人,却偏偏要自寻死路垂死挣扎……”
“五六年对于那样一个女孩子来说,是整个青春了。”陆承摇了摇头,想起病床上苍白孱弱的女孩,有些唏嘘,“阿凯,警方是讲求人证物证办事的,我们不能被主观臆断所误导,哪怕这种臆断看起来无懈可击。”
说着,陆承的手机响了,是化验科来的,说在凶器上检查出了指纹。
“有新进展了!咱们回去再说。”
……
傅尧的笔录,是在三天后,因为他整整昏迷了三天。
这三天,是傅明旭大半辈子来最拼命的三天,日以继夜没闭过一次眼。
也只有这种时候,只有他身边的周岩才看的到:这个功成名就的男人,有多疼爱自己唯一的儿子,哪怕这个儿子混账透顶,胡作非为,一事无成。
周岩看着此刻面容憔悴的男人,又再想想一周前,傅尧还大吵着要跟男人断绝父子关系,气愤地离家出走……如此种种,最终的最终,他只能在心中骂了一声报应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律师到了吗?”傅明旭问。
“打电话催过了,今天下午六点的航班。”周岩正色说,“你放心,程律师是国际专家,这种小官司信手拈来,从没有过败绩。我问过他了,阿尧这种情况,找准了方向,可以打成正当防卫……”
傅明旭却依旧愁眉不展,眼神复杂地看着病床上的傅尧,挥了挥手示意周岩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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