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信任贾赦的确能为他带来大笔财富,单看早先那些个事儿,他也忍不住认为贾赦就是单纯得瞎胡闹。
也难怪直郡王胤禔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当然,即便如此,胤禟还是没忍住在心里腹诽,他总觉得直郡王胤禔气成这样,除了恼怒早先那摊子瞎闹腾外,更多的则是找个人出气。这四九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直郡王胤禔平生最痛恨之人就是太子胤礽呢?
胤禟深以为,一定是他先前跟四贝勒胤禛合作一事惹恼了直郡王胤禔,偏生这种事儿还真是不好解释,因此只能默默的咽下委屈之情,老老实实的立在原地,做好准备挨这一顿无妄之灾般的痛骂。
结果,胤禩就来了。
搁在数月之前,胤禟一定会很感激,毕竟自打一出宫,胤禩处处偏帮自己,连着两三年下来,惹得胤禟对他感激无比。尤其很多时候,胤禟就是去苦苦哀求五哥胤祺,人家都不带理会他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反而胤禩每每替他着想为他奔走。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怕原本没打算同胤禩交好,人家既这般友好,他总不能太落面子。
然而,这一切都终结于数月之前。
若说贾赦的出现叫胤禟和胤禩之间产生了裂缝,那么当日胤祺的那一番话,却是真的引得胤禟仔细的思量了好几日,最终导致友谊的小船彻底倾覆,救都救不回来。
没有人愿意屈居人下,倘若对方是九五之尊那自是另当别论。或者就像四贝勒胤禛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一样,可与其说他忠于胤礽,不如说他忠于皇太子这个身份来得更恰当一些。同样的,胤禟也并非自愿成为胤禩手中的刀刃,只是一步步的习惯成自然。
若没有贾赦的干预,这种习惯可以一直持续很久很久,久到宜妃和胤祺都放弃了他,久到连他自己都不认为可以跟八哥平起平坐,久到他在面对八哥时习惯性的落后半步俯首听命……
幸好,贾赦的举动让他产生了警惕之心,而胤祺的一番话更是如同当头棒喝一般,叫他彻彻底底的清醒了过来。
说句大实话,倘若他无夺嫡之心,便索性学着五哥那般置身事外,端的是逍遥自在。反之,他若有这份心,身为爱新觉罗的后代,身为圣祖康熙的儿子,身为郭络罗氏倾尽全族之力相护的皇阿哥,他大可以亲自上阵,何苦躲在一个处处不如他的哥哥身后当小跟班呢?
也因此,时隔数日再度见到前来相救的八贝勒胤禩,胤禟心中连丁点儿感动都无。
话虽如此,他还是冲着胤禩展演一笑:“八哥……”
胤禩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而向直郡王胤禔拱手道:“大哥这是怎的了?九弟他素来淘气,便是惹了您不悦,也请饶了他这一回吧!”
“便是任由他丢尽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脸面也放任不管?”直郡王胤禔黑着脸,似是一点儿也不想给胤禩脸面。
“不过是做买卖而已,又不是头一遭了,大哥何苦这般生气?”胤禩笑着劝慰道,他敢走这一遭自是先打听清楚了,知晓胤禟不过是老毛病犯了,走上了再度经商的路子。这原也不算什么,尤其私心而论,胤禩还是很希望胤禟继续操持旧业。
于公,胤禟自甘堕落成为商人,便断绝了夺嫡的可能性。
于私,他想要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成为这大好江山的主人,除了妻族的帮衬外,兄弟之间的相扶相持也是极为重要的,谁叫他没有得力的母族相助呢?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胤禟成为商人对他皆是极为有利的,既如此,他为何不能帮衬几句?再一个就是,这的的确确不算什么大事儿。
然而,直郡王胤禔却并不这般想。
“我说八弟,我知你也是好意,可你不能再这般宠着这几个小的了。先前尚未出宫建府时,老九、老十他们也就单纯的爱胡闹,左右不过是个宫里闹腾,有皇阿玛在,我便是大哥也不好说太多。可眼看着他们自打建府起来,就不停歇的瞎蹦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再不管,怕是想管也管不了!!”
胤禩笑着打哈哈:“是,大哥您说的是,回头我一定同老九好生分说分说。”
直郡王胤禔黑着脸看向他,足足盯了半晌,见胤禩始终保持着格外有礼的态度,却又在礼貌之下有着格外坚定的内心,最终直郡王还是放弃了,只道:“罢了,我就当给八弟一个面子。”
“多谢大哥。”说着,胤禩还不忘向着胤禟使了个眼色。
尽管胤禟已经不打算再跟胤禩保持友谊了,不过俩人到底从未撕破过脸面,见状也就顺者他的意思,赔礼道歉旋即离开了直郡王府。
一离开直郡王府,胤禟就忍不住吐槽道:“多大的事儿?多大的事儿!就算今个儿皇阿玛在京里,也不会特地叫暗卫过来盯着我瞧。大哥倒是好,搞的谁不知晓他手头上有多少兵权似的,只恨不得天天捧在手里耀武扬威。”
“少说几句!”胤禩低喝一声,急忙忙的亲自将胤禟送回他府中。本以为接下来就可以顺其自然的被邀请入内喝口茶谈点儿正事,却万万没想到,胤禟先是向着胤禩告了饶,而后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呲溜”一声窜回了自家府里,徒留胤禩在寒风中矗立。
甭管胤禩究竟是真好心还是装好心,胤禟都不敢再跟他密切往来了,他算是看透了,就自己这脑子,算计生意场上那些事儿倒还算凑合,一旦开始算计人心,输的一定会很惨烈。既如此,还不若痛痛快快的毁了自己,当一个舒坦的闲散宗室。
没事儿赚赚小钱、笑话一下胤俄,以及寻贾赦算账!!
先问明了胤禩已经走了,胤禟才敢出门往对面走,结果还没出门就被曹三全拦了下来,且不等他开口就急急的讨饶道:“爷您这是要去对门寻稼穑侯?可他早先就同十爷在府里等候多时了。”
说实话,曹三全也很想吐槽这俩人,明明各自都有府邸,且府邸还挺宽敞华丽的,却各个都不爱回府,专挑九贝勒府跑。先前还只有胤俄一人,后来又添了贾赦,结果今个儿贾赦他不单本人来了,还将他的宝贝儿子一并带来了。
——这是在讽刺他们家爷没儿子吗?
自然,这话曹三全也就只敢在心里头打个转,连面上都不敢露分毫。好在自家爷的情况跟隔壁家的并不相同,起码爷有闺女,而隔壁连个揣蛋儿的没有!不对,应该这么说,连个能揣蛋儿的人都没有!!
这么一比较,曹三全心里头舒坦多了,眼见自家爷已经往前走了,忙急急的撵上去,一面撵着还一面将方才从外头打听到的消息小声告诉自家爷。
其实说白了,还真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胤禟自甘堕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哪怕先前他好过一阵子,那也是往田间地里窜,真要细究起来,当庄稼汉子就一定比当商人好?也不尽然,要不怎么这年头多的是官商联姻,却没有听说过官农联姻的?由此可见,除非胤禟愿意老老实实的替康熙帝办差,不然就是自甘堕落,再无第三种选择。
也因此,外头的传言基本上都是以不带恶意的看热闹为主,唯独有几处却隐晦的传来不大善意的流言蜚语。
譬如,胤禟自甘堕落成为商人,其实是为了某人开路……
曹三全小声的将打听到的消息尽数告诉了自家爷,至于爷会如何去做,他管不了也绝对不敢管,于他而言只要尽职尽责就可以了。
彼时,胤禟已经走到了花厅前,里头小孩子的笑闹声儿清晰的传了出来,其中还夹杂着胤俄傻乎乎的憨笑声,都不需要细想就能猜到里头是何等热闹欢乐的场景。胤禟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却是一派清明,只向曹三全吩咐道:“送个口信给五贝勒,问他何时有空,我请他吃酒。”
曹三全领命而去,胤禟径直入了花厅。
虽是花厅,可这会儿毕竟还是二月里,哪里来的花儿?只是因着花厅闲得宽敞,又位于前院,他们素日里便常在这里碰头。而今个儿,尽管少了四贝勒胤禛,却多了个白嫩可爱的小胖墩。
此时乃康熙四十一年,胤俄在去年八月初十得了个小阿哥,可惜只隔了几日就夭折了,连个小名儿都来不及取。胤禟倒是比他好一点,去年十一月中旬得了个小格格,养到如今也是白胖得很,因着是头一个孩子,胤禟对她还挺上心的,连带对她生母也多了几分亲近。
结果,他和胤俄都还没儿子,贾赦这混账东西倒是有个这般俊俏可爱的儿子!!
“以往怎的没见你带他出来玩儿?今个儿倒是舍得了。”胤禟语带酸味儿的道。
贾赦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一点,只抱着他的琏宝宝上下颠了几下,这才回道:“先前不是他年岁小,天气也冷吗?要不是早些时候我先回了一趟府里,结果被他瞧见脱不了身,我也不会带他过来了。”
其实也并非脱不了身,说白了就是贾赦舍不得罢了。
去年他先是往庄子上待了七八日,之后又被四贝勒胤禛拘在了户部,甚至连小年夜、大年夜都没能回府看望宝贝儿子。一直到正月初一才回了府里,那会儿他的琏宝宝都不认识他了,足足费了三天工夫,他才哄得琏儿跟他重新亲近起来。这不,恰逢四贝勒胤禛被康熙帝撵着跑,他自是趁这个机会溜之大吉,外加好生陪伴儿子。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孩子的童年很短暂,若不及时参与,等长大后悔之晚矣。
这不,他就顺势将琏儿捞过来献宝了。
“不是我吹牛,我家琏宝宝长得可俊儿了,便是小姑娘也不如他。对了,像我侄女就没他好看,这还是像了她娘,要是长得像她爹,估计家里得给她倒贴无数嫁妆,才能嫁得出去!”贾赦说得乐呵,只是很快他就怔住了。
话说,元春她是贤德妃啊!红楼原著里她嫁给了新皇,由此可推断,搁在这个融入了清朝背景的世界里,她得嫁给胤禛呢!!
一瞬间,贾赦顿时理解了大年夜贾母等人的心情。
生无可恋也不过如此。
“你怎的了?”胤禟发觉了贾赦的不对劲儿,奇道。
贾赦木着脸随口敷衍着:“我突然想到我家侄女出嫁时,我还得给她添妆,真的是太、太叫人心碎了。”
胤禟:………………呵呵。
一旁的胤俄更是直接,他连冷笑都不想给贾赦,只道:“那你得多亏自个儿没闺女,不然单是嫁妆就能心疼死你。对了,索性你把你儿子送我得了,省得将来娶媳妇儿还要下聘礼。”
贾赦毫不客气的横了胤俄一眼:“若是我自个儿亲生的,哪里会舍不得了?便是闺女又怎样?闺女也好,儿子也罢,那可都是我的心头肉,只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他们好,怎会舍不得花用?再说了,怎么着也比便宜了我那蠢弟弟来得强!”
得了,没法聊了。
另一位蠢弟弟胤俄向同样是蠢弟弟的胤禟摊了摊手,深表无奈。
胤禟则嘴角略抽了抽,有心想要怼回去,不过却在眼神掠过琏儿时,又免不了心底一软,想着若是自个儿能有儿子,应该也是这般俊俏可爱吧?当下,他也不气了,只笑着逗弄道:“这小子长得确实俊,就你先前藏着掖着,也不给人看,这是生怕叫人给抢走了?对了,抓周可办过了?”
“唉,早就过了。”贾赦也很是懊悔,可偏生先前他一通忙活,加上本身对于这些个日子并不甚在意,就说上辈子他自个儿都没过过几回生日,真没往心里去。
尤其琏儿的情况还有些特殊。
贾赦的原配发妻是康熙三十九年没的。依律,贾赦身为夫君只需要为妻子守一年,甚至就算不守也无妨,只要别在一年内续弦,就不会有闲话传出。
可那是贾赦,并不是琏儿。
哪怕琏儿到如今也只是个小不点儿,可依律他却是要为母守三年重孝的。不单这里头的忌讳极多,连带还不能过任何欢乐的节日,就连大年夜都不能太过于喜庆。
万幸的是,琏儿如今年岁太小了,还处于不谙世事的状态。于他而言,那些个禁忌多半都是虚的,即便是抓周,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反正三岁以前的事情,便是等他长大以后也不会记得的。况且,琏儿何止没抓周,他连洗三和满月酒都不曾有过。
琏儿虽非出生即丧母,可那会儿张氏其实已经不行了,若非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保不准她就立马跟着瑚儿一道儿去了。等回头生下了琏儿,她便彻底放松了,没两日就阖眼离去。
甚至于贾赦一度很是怀疑,若非怕琏儿担上害死生母之责,说不准张氏在生产当日就会撒手人寰。
幸好,她撑住了。
也幸好,琏儿身子骨康健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