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到了枫华前边儿,夜却仍是垂手立在原地,不握剑,也未动一根手指。她银白的发就这么垂泄到脚踝,些许散落在瘦削的双肩,挂着的发尾微微颤动,扫过她晶莹的玉颈。她一双血眸沉沉寂寂,在枫华的照耀下泛着熹微的波光,里边儿盛着的并非烈焰火浆,也非尸横遍野,却是凄凄凉凉的一抔黄土,一壶血泪。
她瘦削的身子就这么立在那里,却如同一尊不可移动的神邸,全然不顾已经递到眼前来了的长|枪,空灵美丽却又因着一身浴血白衣而有了一股别样的遗世独立的味道出来。
仿佛那千军百阵,厮杀怒吼,都不过是她足下踏过的尸身,她只手执剑,白衣蹁跹,红眸浴血,独身往来,无人可当,也无人可留。
潇辰就这么睁着一双泛着疏离寒气的蓝眸愣愣的盯着夜,觑着觑着,忽的又是移不开眼了。
她不知自己现下是什么,怪物或人,都不过一个身份,她只是想将面前这女子揉碎了,捧在手心,只供自己一人观赏,她人便不得窥探她一丝一毫的风华。
她如同魔怔了,又或许,她早已魔怔了。
她看着夜就这么任那长|□□去,枫华无人挥动却自动,剑身一晃挡了那枪头,剑刃微光盛了几分,一个抖动,那枪头便被震碎了,飘飘零零的散作了一团水珠,又在下一瞬慵慵懒懒的聚成了锋利,丝毫没有改变前行的又是朝着守卫在夜身前的枫华撞了去。
数次之后,那又是散开的水珠里好似发出了几声愉悦的笑声,再次凝作了尖锐的长|枪,而枫华身上的光辉却是已经薄弱得看不清了去,只见它摇晃了几下,又是颤巍巍的撞了上去,身后睁着血眸淡淡的觑着的夜仍是默不作声,而枫华的光弱一分,她唇角渗出的鲜红便多一丝,她却浑然不觉般,只是偶尔抬了眸子,戚戚的瞥一眼潇辰,便又绷着脸垂了眼帘去。
潇辰被她那隐约透着一股子闷的眸光觑了,眸中蓝光都是一颤,几次之后,便也忍不住的上前跑了去,霜尘挥断长|枪,剑刃却不拔出,就这么卡在断面间,以此让它合不上了去,随后她便抬起左手朝着枪头狠戾一抓,止了它前进的势头,手掌却响起了血肉被烈火灼烧的滋滋声,听到这个声音后,夜总是垂了一半的眸子终是扬起,看着面前潇辰已经散出焦肉气味的瘦削手掌,红瞳中滑过一丝疼,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下一瞬,眉眼却又染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凄凉。
她唇齿颤动,眉梢忍痛,右手却是微微的抬了起来,她满是疼惜的眸子看向潇辰,手掌搭上了潇辰握着枪头的手背,遮了那白皙上狰狞显现的紫色条纹。
她是那般一个清冷却温柔的女子,如今即便已是千疮百孔,却终归是不舍得瞧着心爱的人儿伤痛哪怕一丝。
即便她哪怕只是动一根手指都会倒下,却仍是咬牙抬了手去。
这一切,都不过是只因着,她是潇辰。
掌心手背相触,一个温软一个炙热,潇辰打眼瞧了这一抹白皙瘦削,握着枪头的手一颤后就这么松开了去,长|枪下一瞬便就带着破风之声撞开了已然光辉散尽的枫华,眼看着就要刺进夜的胸膛时,那被截去了一半的长|枪忽的毫无预兆的爆裂开了来,潇辰眼疾手快的翻手握紧夜的手掌,腰肢一抬到了她身前,松了握剑的手轻柔的抚上夜的后脑,压着她埋在了自己的肩窝,就这么抱紧了她,替她挡了四散的漆黑水珠,自己的衣衫上却被烧了几个不小的洞,隐隐约约的露出了里边儿白色的裘衣来。
枫华被撞开,失了光辉,就要落下摔入地面的血水中时,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骨骼修长的手接了去,握了剑柄提了起来。随后,一侧的黑暗中便响起了踏水声,随着那手垂下的动作,走出了一个一身浅色衣衫的男子来。
那男子五官清秀,身子略微清瘦,配着那面容却也清俊得很,他眉眼不似乡间大汉的浓厚,而是纤纤弱弱的,似一个书生,于是现下他捏着枫华的模样,竟是有那么一丝怪异。
还未待潇辰松开夜,几人刚是从那一声巨响中回过神来,瞧着这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均是警惕得不行,白十八看了那男子,小脸却是一改先前的凄凄惨惨,猛地便是鲜活了起来,开心的不行的收了短刃跑向了那男子,却因着左手的断骨,迈开的步子晃晃悠悠:“十七哥哥!你是来接十八的么!”
那男子眉眼温煦得很,一双黑眸也是柔柔弱弱,打量着几人的神色也是得礼非常,只见他听着白十八欢快的呼唤后,缓缓地偏过头望着她,瞧着她欢喜得扑过来的身子轻声笑着接住了,搂进了怀里:“嗯,庄娘见你许久未归,便叫我来接你了。”
他的声同他这人一般,柔柔软软,和和气气的,不似一般男子般粗犷,却又不似女儿家般纤细,而是温温和和的如三月春日,清风明月,幽幽拂过人心间,暖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