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是多么的艰辛。人不同于花木,但生命却是相通的,都同等的不易。收回你刚刚无礼的话吧,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撷星悲痛地合起双眼,浓密的睫毛中渗出一滴如珍珠般莹亮的泪珠。她深深俯首,脸贴着这孕育了无数生命的大地,最后一次感受着地表的温度,似是要跟这个世界诀别。
林月沅顿觉不对,拉开凳子站了起来。
撷星绝望回首,又似作别,她猛然站了起来,头像墙上撞去,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她顾不得礼数,从饭桌上一跃而过,抱住了她的腰大叫道:“你还真撞啊!”
她发疯地挣扎了几下。林月沅情急之下把她狠狠摔在地上,后背撕裂似的疼痛抽走了她求死的蛮劲,她好似被放了血的鸡扭动了几下,瘫软不动了。
李悯被吓地连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像脱了水的鱼,趴在桌上大口喘气。
对于一个医学世家的人来说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一个健康正常的人,如此漠视自己得来不易的生命。此刻的林月沅即使再钦佩她敢于反抗的勇气,也对她肆意结束自己的生命的行为产生了一丝不忿。
她生气地揪住她的衣领扇了她一个闪亮的耳光忿忿叫道:“我真应该把你丢到那些因黄河泛滥而饿死人的农庄里去,你才能知道什么叫真的惨!至少你现在还有饭吃。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闲的太无聊了所以才寻死腻活地找刺激呢。是不是?”
林月沅一松手,撷星便像一个已经失去灵魂的尸体,侧伏在地上,眼中的光芒像黑夜里团结在一起的萤火虫,忽的一下散了。
浓重的悲伤像梅雨季节发霉的湿气严重地刺激到了李昙鼻腔,他咳嗽了起来,剧烈的气息波动,使他眼角泛起了雾水。李悯摸上了他的孱弱的后背,轻轻的为他拍打,他突觉后背冰凉,原是她的眼泪透进了他的衣衫,慢慢地他觉得心也凉了。
等咳嗽声渐渐止息,李昙悲悯地俯视着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撷星,而后目光一转,空洞的眼神又似看非看地眺望远方,仿佛她的身体是透明,透过她能望见正在欲海里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你爹把你送进宫来,是希望你能够嫁给天子。让你来伺候我们,确是委屈你了。你认为只有身份和地位才是尊严的象征。可何为出人头地,如何才能使别人看得起?倘使你嫁给了父皇,做了昭仪昭容,可上面还有妃嫔,嫔妃之上还有皇后,皇后之上能有至高无上的天子!欲望是永无止境的。即便如我贵为皇子,难道匍匐于我脚下众人就当真心中服气吗?怕也是难保干净,想是在私下里骂我瘸子废物的不在少数。”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立马表忠心磕头道:“不敢。”
他面上苦涩稍纵即逝,随即超然笑道:“可见真正自重之人是不需外人施舍尊严的。而且不尊重生命的人不配拥有骄傲。你看窗外的昙花,花期只一晚,却慷慨地在世间留下了最美的秀色清香。你今日若死了,除了给亲人留下无尽的伤痛外又能留下什么呢?”
他的话温和而不激烈,淡然绵软,如同清冽的酒水,回味悠长。众人默不作声。连喜欢闹腾的林月沅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撷星缓慢地从冰凉的地砖上爬起来,她的眼睛里又有了光,脑中又有了思想,她又活了过来。
她想明白了困惑了她十几年的一件事,原来傲气是一回事,轻生是另外一件事,为值得的人和事而死,叫牺牲,牺牲才是有真正傲气的表现。
她忽然笑了,笑中含泪,但是最真实的笑容,像雨后的初霁的天空。
李昙启动轮椅上,轮椅缓缓地移出座位。他褪下手腕上的菩提子,挂于手掌之中,双手合十,像一位佛门弟子似的对撷星施了一个佛家之礼道:“我不知是否曲解了你的话,但若我的话能为你解一时之烦忧,便是功德无量了。阿弥陀佛!”
他的脸上出现了慈祥的笑容,仿佛已不是俗尘中人,门外的阳光洒在白色的衣衫,闪现出圣洁的光辉。轮椅缓缓地向阳光璀璨处驶去,净白的身影很快和白茫茫的日光融为一体。
撷星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昙消失的方向,他的身后射来慈善的阳光是观音净瓶里的甘露沐浴了她的干涸的心。
上天终于肯对她慈悲一次,她应当珍惜。她想,也许这就是她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