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雀鸟齐声鸣叫送走了最后一缕夕阳斜晖。
肖红叶一手执红烛,一手将屋中的碧纱灯罩取下,一一点燃。橘色的灯光穿过碧纱,闪出幽幽绿光,像一双双猫儿的眼睛。
与整个陈家的如履薄冰不同,陈思雨似乎一开始就已笃定献宝一事绝不会出任何差池,因而显得尤为轻松闲适,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但跟随小姐出入过无数场面,平日里在众人中处事稳妥冷静的肖红叶在面对山庄里寒光闪闪的白色刀刃还是有些露怯,全程都处在心惊肉跳地高度戒备之中。
相比于肖红叶极度紧张,白灵琳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下午一直心不在焉,慌张忙乱,几次把茶杯弄翻,茶水给地毯染了好几块棕色的茶渍,惹得同样手忙脚乱的肖红叶急忙找了换茶的借口把她调出屋子。口中还忍不住叫苦道:“本来就被这满院子的刀尖唬得心里发慌,她这一乱,我心下更害怕了。”
陈思雨气定神闲地把衣柜里的珍藏的几匹上好的布料搬了出来,放在桌上摆成一排,利用下午难得地空闲时间,沉住气地挑选。听到她的抱怨,她则用似挖苦似讽刺,怪里怪气地口气搭腔道:“我真是高估她了,没想到她是如此得经不得事儿,一遇事就慌得没了主意。只怕以后的事儿还多着呐,若都似这般,她可有苦吃了。”
她兴致勃勃地拉着肖红叶来帮她挑选衣料,两个女孩在美丽的布料面前渐渐地释放出了少女的天性,想象着心仪的布匹变成一件件漂亮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激动地大呼小叫起来:“这个好看。”
陈思雨在身上左披一块织金锦,右披一块浣花棉,对着桌台上的宝相花枝镜子左瞧右看,还是不甚满意,气闷地把身上的布料全都楸下来,摔手叫道:“闷死了,红叶去把窗子打开。”
肖红叶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放开桌上的绸缎,仅是几步之遥,她的眼光却始终未曾远离,连开个窗子都要紧盯着桌子,生怕那些布匹自己长翅膀飞了。
陈思雨从窗外晚风吹来的泥土气息中闻到了即将到来的雨水味道。她焦急地把手中的布匹归拢扔在桌上,冲到窗边探头伸手懊恼道:“遭了要下雨了。”
沉重乌云轰隆隆伴着巨响好似磨盘碾压黄豆般碾压着天空。
她问了问被挤到一旁的肖红叶:“林日昇走时可带伞没有?”接着“哎呀”地跌脚道,“我记得他走时我没给他装伞。”
肖红叶忙安慰她道:“你多虑了。林少爷是个极仔细的人,每次小姐给她收拾完包袱,他总会重新检查一遍,若是发现少了伞,他自己会带的。而且林少爷那么大的人了,若是见雨势大,赶不及回来,自己会找地方躲雨的,而且乡下到处都有人家,也找地方借宿的。”
其实这话还真是为了安慰她说的,陈思雨才是个对家庭琐事心细如发的人,她对林日昇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在这种舒适的环境下时间一长,林日昇也渐生懈怠,乐的把这些事交给她全权打理。她自然心甘情愿地一手包办,总之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所以每次接过包袱,他总是看也不看背上就走,因为他知道里面一定会整齐地叠着干净的衣服和他爱吃的干粮点心,甚至偶尔还出现一些意外的小惊喜,比如荷包、花球之类的小玩意。
每当他见到这些东西都会笑着摇摇头,然后阻止她道:“快别再费心劳神地给我做这些东西了,我一个男子要这些女孩家的玩意做什么呢。倒是你若喜欢,我可以在出诊的时候瞧见新奇的玩意儿买来送给你。”
可惜她从来没有收到过他的礼物,粗心的他总是说过之后就抛诸脑后,因为他的从来就没有哪怕分出一点点心思用来讨好女孩子。
然而固执的陈思雨也会在答应了他之后,继续着属于她自己的小甜蜜,并且满怀期待地想象着他拆开包袱惊喜的样子。
这几句显而易见的善意谎言瞒不了狡慧的陈思雨,她坚决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后悔道:“那怎么行!他没带伞肯定要留宿。他床上的铺盖都是我亲自给他挑的,一天一洗,别人家的床铺他肯定睡不惯,要是不干净生病了怎么办。”
她忽又走来走去地哀嚎道:“乡下的女子不比大家闺秀,泼辣的紧。要是欺负他了该怎么办?”
若不是她一本正经瞪着大眼,肖红叶还真以为她的小姐是跟她开玩笑呢。她笑得直“哎呦”,扶着桌角嘻嘻哈哈地道:“您这话说的好像林少爷,他,他……是您的儿子似的。”
陈思雨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慌不择言,竟都顾不得淑女家的矜持,脸腾地一下红了。
她赶紧转换话题想堵住她的嘴,否则的话她又不知要说出多少让她难堪的话。她娇憨一笑,挥手指着桌上的布料道:“你看中了哪一块,我送你。”
肖红叶眯着眼抿嘴坏笑地对着一匹秋色的天香绢努嘴。
陈思雨瞟了一眼惊讶道:“这个未免太素了吧。”
肖红叶哈哈笑出声来:“林少爷向来不喜欢花俏的衣服,他终日在外,衣服颜色太浅容易脏。这匹布素雅不华丽,给他做一件长袍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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