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声愣住了,回头时瞥见他衣服肩膀上的破口,像久旱之树淋到了及时雨似地冲口而出道:“对,我们进屋。我给你把衣服补了。”
施佳珩随她进了屋,楚云汐把头上的帷帽摘了挂在墙上,点了油灯搁在桌面上。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他外袍脱了递给她,她则低着头在对面穿针、捻线。
她梳着男子发髻,露出耳朵小巧的轮廓。她将左脸偏向烛火,头微微侧着,头发也歪向一边,油汪汪的烛灯正对着她的左耳,烛光穿过她的薄薄的耳廓,照亮了里面鲜红的血液,好像一盏闪着光亮的小红灯。当他偶然瞥见了她耳朵上细小的绒毛,他忽然感到喉咙一紧,脸颊微辣,赶紧低下了头。
他双手搭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着,正经得太过别扭,又把双手放回桌上。手解决了,可眼光却不知落在哪儿好,直盯着对方似乎不太礼貌,但目光乱转又显得鬼祟轻浮。他把灯火朝她的右侧的方向移近了些,看着红烛被炙热的火焰烤噬地留下烛泪仿佛人身上的血液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他记起了来这里的初衷,轻柔抬眼劝道:“你要节哀啊,莫要太悲伤了。”
楚云汐抬头看他一眼,复又垂下去道:“其实我从未见过我那位去世的祖母。”
施佳珩手上交叉,低头盯着桌面,点头道:“也是,听说你祖父去世后,她便看破红尘在老家金陵一处尼姑庵里出了家,连当年丞相成亲都没能请得动她。”
“祖父死后,她只是带发修行,真正让她死心出家的原因其实是我大叔伯战死。她无法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她纠正道。接着继续补充道:“若细算起来,她应该是我的嫡祖母,而不是我的亲祖母,她是我大叔伯的亲娘,是楚家的正室,而不是丞相的母亲,我们这一支是庶出,我呢,则更是庶出的庶出。”
她自嘲道。“如不是我大叔伯战死,丞相也没有机会继承楚氏的爵位。”
“可惜直到她去世都没有见上一面。本来是可以见的。母亲跟我提过,我满月时父母曾带着我和二姐回金陵老家探亲。二姐路上出疹子把我也传染了,就没去见。倒是当时金陵王李坦来拜见,我二姐还见过他呢,他还不到十岁。长大后我问二姐他长什么样,她倒说年纪小不记得了。”楚云汐惋惜道。
施佳珩盯着手指沉默了一阵,忽道:“你知道这可是个好机会。”
她手上一顿,两人同时抬头,面容都严肃了起来。
楚云汐摇摇头道:“我看未必,丞相会否离开长安还尚未可知。”
施佳珩却坚定地答道:“他一定会走。父母去世,儿女理应守孝三年,即使是朝中大臣也不例外,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楚云汐并不同意:“[中国古代礼俗,官员遭父母丧应弃官家居守制,称“丁忧”。服满再行补职。朝廷于大臣丧制款终,召出任职,或命其不必弃官去职,不着公服,素服治事,不预庆贺,祭祀、宴会等由佐贰代理,称“夺情”。夺情起复,又称夺情,是中国古代丁忧制度的延伸,意思是为国家夺去了孝亲之情,可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夺情原本少见,但在战场上,原谈不到“丁忧”,古人称之“墨绖从戎”,又称“金革之事不避”。]那不一定,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怎肯轻易放权三年。而且官员丁忧历来都有夺情之例。何况丧事传来就已有官员上书替丞相保奏夺情,丞相至今也未做回乡之准备,显是等待皇上特准夺情。在皇上还没有最终表态之前,谁都无法断言丞相会不会离开长安。”
“夺情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一般文官若非军国大事,生死存亡之际,一旦夺情定会被冠以不孝,受世人诟病,更何况辅助太祖建国的楚文公便是你楚家先祖,他可是一个天下闻名的至孝之人,当日她母亲去世,太祖曾许他夺情,他却三次上书不惜辞官归乡为母守灵,太祖忍痛放行,天下为之传颂,是为百官之楷模。自此夺情之事,前朝虽有之,但我朝还未曾有过。所以丞相若是果真夺情定成为众矢之的。”施佳珩自信地预言道。
楚云汐叹了口气,感慨道:“若是如此,那可的确是天赐良机。丞相一走,百官群龙无首,朝中各派系肯定会趁机相互倾轧,长安就要不太平了。”
施佳珩忧心忡忡地叹道:“老虎尾巴摸不得,丞相毕竟是丞相,他临走前一定会部署好一切的,不会那么轻易让人抓住他的把柄的。只有耐心等待方是上策。”他此话意有所指,暗示她切不可心急鲁莽,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