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珉大笑之时连在左侧嘴角上的血痕随之拉长,好像被撕裂了的嘴,张着血盆大口:“父亲,你也承认对母亲有愧,真是难得。但这并非是她此生最悔。她最悔的是当初不应该带我入洛阳,来到你身边。若我们一直生活在乡下,她也不会早逝,说不定已经儿孙满堂,更不会赔上她唯一的儿子。她虽然出身低微,但一直甘于贫贱,如若不是为了我的前程,绝不会委屈自己。她是个热情实心的好人却被你们薄情的顾家人折磨而死。”
顾辰对顾朝珉母亲的凄伤全是因为死者为大,逝者总是要报以伤痛之情,至于儿子口中所言的,母亲高尚的人格,他却不以为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曾亏待过她,一个下乡女人,一辈子与田地茅屋为伍,不识字不懂礼,跟野人没甚区别的村妇,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命运,成了顾氏的夫人,穿着绮罗绸衫,吃着山珍海味。她的儿子原本只会在乡下打架,种田放牛,却因为他的培养中了武举,当了将军,这样举世的荣耀,是他给予的最大的慷慨。若说当初这个女人来到他的身边没有带一点私心,他是断断不信的,他已经为她的付出给于了回报,为何她的儿子还要指责他薄情,他开始有些愤怒了。
然而顾朝珉对他“罪行”批驳并没有结束,反而越演越烈:“而我也并非得了你们顾家的庇佑,你们给予我的恩赐除了冷眼便是嘲笑,我拼命努力学兵法、学武艺便是要出人头地,让你瞧得起我,承认我比那些只靠着祖上荫封过活,自视尊贵的顾氏的嫡子嫡孙要强上百倍,只有我才配姓顾。”
他被自己振聋发聩的奋发之言感动的热泪盈眶,但顾辰并不以为然,冷哼了一声。
施佳珩怕顾朝珉情绪激动之下错下杀手,一直站在顾辰的右侧,暗中保护,听得他如此激愤之言,微微蹙眉。
“所以母亲去世后,我不顾全族人的鄙夷,变卖了母亲的首饰嫁妆,才凑够了盘缠,入长安赶考。我信心百倍,武举状元非我莫属,却没料到遇到了我此生劲敌,就是你,施佳珩。”
他转头不甘地瞧他一眼,继续道,“武举对我意义重大,我为此准备了七年有余,我虽然最终夺得了状元,但在考教之时,你处处压我一头,终于还是让你赢去了陛下的赏识。我不得已用了身上仅剩的银钱并佘来的几十两银子贿赂了东宫守卫,求到太子门下,才有日后,可知我当日所得一切与你没有半分关系。多少官员借着朝中关系,见缝插针地给自己的儿子安插铺路,唯有我没受过你顾辰半分恩惠,好赖都是我自己争的。我的成败你们顾家人没有资格评判。这是一。”他咬牙切齿,因自己所受的委屈而怨气滔天,忿忿不平地指着他的父亲。
顾辰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若你不姓顾,恐怕连武举的资格都没有,你自小便是没有良心惯了。”
顾朝珉登时被激怒了,上前一步便要举刀,施佳珩拦了下来。
他怒吼道:“我若没有良心,此刻便会举刀杀了你。其二便是小弟并非我克死的,而是你给逼死的。你老来得子,欢喜异常,对小弟疼爱有加,管教却更为严厉苛刻。府中人都道,小弟出生自然夺了许多宠爱,我自然嫉妒。殊不知你对我半分恩情也没有。每日里除了严苛以待,便是非打即骂,小弟出世后,反倒分去我不少打骂,我自然夜夜祈求他长长久久地活着,又怎会嫉妒。你为人严谨凉薄,对人对己,要求严格,不允他人行差踏错一步。你视我母亲为你完美人生的一大污点,一个乡下女人,救了你还给你生了儿子,你不能容忍,便视其为无物,对其不管不问也就罢了。偏偏你那些高贵的夫人妾氏连个孩子也生不出。你迫于父母压力不得不将你这一生最大的耻辱翻扯出来,你被敌军所伤,还差点被俘,是一个乡野女子撕破脸皮,不计生死保的你,却换来你一生的忌恨。”他嘶吼着,说到最后不禁泪如雨下。
顾辰因怒火涨红了脸,粗若镰刀的双眉倒竖,猛如狮鬃的长须立起,宛如驱鬼的钟馗,捉魂的阎罗,他扯着喉咙竟当众与儿子对吼起来:“住口!我将你母子接到洛阳,从未亏待,即便少时我对你管教严厉,那还不是希望你严于律己,正直勤恳。顾家宗族纵深,枝多叶大,难免有些骄奢淫逸,颓靡享乐的习气,我时刻敲打你们,就是希望你们能够时刻保持警惕,居安思危,莫要跟他们厮混,堕落成废人。你进京赴考,我未曾给你半分帮助也是希望你能自立自强,真正磨练出一身真本事,否则在这偌大的长安,复杂的官场你亦是无法立足的,可见你没有领会我的意图,终落得今日一败涂地,你不思悔过,反而将一切过错都推到我的头上。”
刚愎自用是父子俩的通病,旁听的施佳珩已知两方皆有过错,顾辰的无情,顾朝珉的狭窄,像两步卡在对方生命中的死棋,互相毁灭,互相折磨。
顾朝珉大笑出声,连连摇头:“你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文饰是非。我养花养草,你说我不务正业,连根拔除,我养鸡养兔,你说我妇人所为,全部丢到滚水里烫死,你因为宗祠搬迁与七叔大吵一架,回到家中,不由分说,便是一顿毒打。你坐拥洛阳之富,却尖刻悭吝,见不得家中有一个闲人。你辞退了大半下人,却逼着自己的夫人们在家里织布做饭,每日当成厨娘一般使唤。我十几岁入府便跟着下人干着粗重的活计,炎夏在厨房烧水,人手不够,一盆热水全都倾倒我右腿之上,至今还留着满腿伤疤。弟弟对你也是又惧又怕,他性子比我柔弱些,自小便喜欢自己关在房中看书写字,也不喜与人说话,遇到委屈也不敢反抗或解释,反是我多方维护他,因而对我甚是依赖。他十三岁时跟夫人房中的侍女有了私情,侍女家母去世,府中却甚为苛待,连像样的棺木钱都未曾赏够,弟弟借口想要添置马具,问我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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