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泽的伴读,他从小就很聪明。
那个孩子,是他一直看着长大的,有一双非常纯净清澈的眼睛,像极了一位他思慕多年的故人。
历乘风领命两个月后,回到了皇帝面前,他确认了太子已经失踪,生死不明,只是没有上交西陵晔的人头,他说他负隅顽抗,已经被乱刀砍死。
他呈上了西陵晔刻满了刀痕的破碎头盔,血迹早已凝固发黑。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皇帝的心没有预想中的轻松,反而狠狠地痛了一下。
他几乎是本能地扭过头去,不愿意多看一眼那说明他死去的证物。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关于松苓的痕迹了,连一点相似的都没有了。老皇帝突然觉得很累很累,觉得他这一生那么努力去开疆拓土,结果只换来这么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很是无味。
朝廷上这几年多了不少新面孔,他都不怎么认识。
那些人都是杜衡新提拔上来的门生,他不知道的是,他太过于专注于疆土的他疏忽了内政的时候,杜衡已经把眼线插满了京城内外。
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老皇帝自己也隐隐觉得不安。
他的预感很快也就实现了。
关于那段最后的回忆,他记得不甚清楚,他只记得那天杜衡草拟了一份诏书让他盖上玉玺确认,他那天头昏脑胀的,不怎么想上朝,诏书也没怎么看。
直到在朝堂上,太监大声念出了那道禅位给杜衡的诏书的时候,他才突然惊醒。
金口玉言,驷马难追。
他只清醒了那么一会,急怒攻心,吐出一大口血来,连一声“逆臣”都未能喊出口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夜已经很深,他对自己竟然还没死感到有点惊奇。
难道他已经糊涂到那种地步了吗?怎么会下那样一份诏书呢?
他是被冻醒的,醒来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了看周围,冷飕飕的风穿过破掉的窗户纸,刀子一般剜在人身上。
房子不大,但家具很少,显得幽暗而空旷,他此刻只能听见寒风的回声。
他还记得松苓死于一场大火,她是为了救他才死的,那会他喝多了酒,睡过去了,谁知道莫名其妙就起了火,她一个弱女子一直叫他叫不醒,就自己背着他往外拖。
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一根断木头正往她身上砸,要是平时,他一定能替他挡下来。可是那次他喝醉了。
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砸倒,倒在自己身上。
他抱出火海的只有一具温暖的尸体,那本来将要是他的太子妃,下个月就要大婚了。
他觉得自己梦里还在重复那场大火,却不知他这一觉已经睡了三天,他的后妃子嗣都已经不在人世。
后来还是送饭的宫女发现了冻僵死去的前朝皇帝,她从来没见过他,也不知道那些前朝的故事,只是看见了一具可怜兮兮的老人尸体,吓了一大跳,之后就跟她的上司汇报了一声而已。
后来有人带走了尸体,再后来,他的历史便结束了。
史书上翻过这一页,后人称为这次事件为武宁政变。一场没有大规模武力冲突的政变。
杜衡登基以后,改了年号叫开平。
那时候西北战场上白前刚刚击退了匈奴,杜衡快马传递过去的消息是让白前自己处理受降事宜,留下十万守军之后,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圣旨上说,对西陵将军以身殉国深表遗憾,但太子的神勇却振奋人心,父皇已经准备好为太子接风洗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