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徐谦先是一通犀利言辞,然后祭出圣旨,到了这个时候,在这公众的场合,难道见了圣旨无动于衷?
“这姓徐的,分明就是狐假虎威!”许多人心里不由腹诽,可是无论怎么说,他们也挑不出徐谦的错了,问题在于,是钦差自己犯贱,非要让徐谦亮出圣旨,结果徐谦满足了他恶趣味的要求,结果……自不必说了。
众人只得拜倒,这钦差心里分明有些不甘,他也是钦差呢,可是圣旨出来,他亦无可奈何,早知如此,他将自己的圣旨先亮出来才是。
看着一地跪在脚下的人,徐谦一边展开圣旨,一边心里叹息:“你们这是何必,我一向不喜欢招惹别人,你们却非要撞上来。”
他清清喉-咙,好整以暇地念起圣旨,足足用了半柱香的功夫,这才念到了钦此,随即道:“诸位大人请起吧。”
跪了半柱香,原本跑来兴师问罪的钦差顿时有些萎了,再也没了脾气,只是他这时却感到为难,突然出了两份圣旨,而且职责一致,现在姓徐的又先把人都处置了,那自己跑来岂不是徒劳无功?
若是往深里去想,问题就更严重了,这份圣旨显然不是翰林草拟,也不是内阁拟定,多半又是一封中旨,为何内阁拟了一份圣旨出来,宫里又突然传出了一份圣旨?
他原本是兴高采烈的上-任,没想到事情竟如此复杂,其实他久居高位,政冶觉悟还是有的,方才的表现只不过是京官到了地方,总觉得自己牛气哄哄,一时膨胀而已,现在想明白了其中的许多关节,不由吓得冷汗淋漓。他有预感,这件事非同小可,极有可能涉及到了宫中的隐私。
徐谦拿着圣旨,到了钦差面前,道:“大人,旨意要不要过目一下?”
“不必。”钦差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眼眸中带着疑惑,心里不由地想:“这件事太蹊跷,而徐谦颇得圣宠,此人知不知道这其中内情呢?”
果然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徐谦呵呵一笑,道:“大人远道而来,学生有失远迎,其实也有得罪之处。学生与大人既然职责一致,不如就请大人移步,寻一处清静的地方说说话,如何?”
“这个小子……倒是识相。”钦差心里暗咐,便不由清咳一声,道:“好。”
其他众官员心里对这钦差怕早就心生鄙夷了,方才不是很嚣张吗?让人白高兴一场,还以为钦差大人要狠狠地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个下马威呢,谁知道下马威被人家下了不说,居然还同流合污了。
只是这位钦差的脸皮倒也够厚,面子都是假的,利害关系才是真的,在朝中能混到他这个地步的人,决计不是鲁莽冲动之辈,就算一时之间冲动过了头,可是一旦预知到了危机,立即就能改弦更张。
与钦差一起到了一旁的侧厅,徐谦又朝钦差作揖,见左右无人,随即压低声音道:“大人并非庸俗之人,想必也能体会到这其中的利害了吧?”
钦差板着脸,终于还是有些不肯放下-身段,只是点点头,道:“里头蹊跷甚多,老夫还有几个关节没想明白。”
徐谦叹口气,道:“大人,你我都是替罪羊而已,难道到了现在,大人还不能幡然醒悟吗?”
这句话倒是够厉害,让这钦差立即摆正了自己的立场,他知道,若是这个时候再半推半就,真可能会有没顶之灾,他脸sè缓和了许多,道:“明明内阁拟了旨,为何宫中又拟定了一份?”
徐谦倒也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道:“无非就是神仙打架而已。”
钦差眯起眼来,道:“这么说,你我尽都是小鬼了?”
徐谦很认真地道:“汪名传这些人是鬼,那是板上钉钉的,他们是必定要被人收拾,至于如何收拾,却还要等结果。可是学生与大人是不是小鬼,眼下却还难说,就看学生和大人能否挣扎自救了?”
钦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谦道:“你我都是前台的人物,我拿着的是中旨,代表的是皇上,而你拿的是内阁拟定的旨意,代表的是内阁,我说句胆大的话,宫中和内阁怕是……”
钦差的脸sè更加冷峻了,徐谦的话虽然是留了半截,可是以他的心智当然明白是什么,在宫中眼里,多半他已成了大逆不道,可这徐谦在内阁眼里,观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他毕竟不是御使和阁臣可以不必害怕天子,而他又非内阁某学士的心腹,真要是心腹也不会把这个差事给他,现在左右不靠,其实比徐谦更加危险,因为徐谦尚且还有坚强后盾,他连后盾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