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言住在西山,与原二皇子妃韩妃娘娘的清心庵很近,时间久了,宋嘉言倒常去与韩妃娘娘说话。
清心庵本是韩妃陪嫁的别院,后来她出了皇子府,就在此处落脚,请了尊菩萨进府,改了个名儿就成了庵堂。实际上,韩妃吃斋都是有一顿没一顿。她少时极爱经史,如今倒有了时间好生读一读书。尤其宋嘉言也是自幼念书的,再加上对彼此性情的欣赏,不多时日便成了不错的朋友。
宋嘉言与韩妃商议过后,去西山寺捐了些米粮衣物。自流民聚积之日,佛门寺庙都开始施粥舍物的行善事。不过,韩妃是不好出面的。宋嘉言同西山的方丈比较熟,便带人将东西送了去,她也顺道出去散心。方丈道,“数日未见,施主愈发超脱了。”
宋嘉言道,“大师还是老样子。”
方丈道,“心如昨,自然人如昨。”
宋嘉言一笑。
方丈道,“看施主眉间从容自在,可知愁云已去,前方当尽得大光明。”
宋嘉言又是一笑。
“施主不求签?”
“大师,你可知我为何从不求签么?”宋嘉言温声道,“以往我觉着,或者命数天定,求不求签,都已是写定了的命运。知与不知,命运都会按着既定的轨迹前行。那么,知与不知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今,我有了一些不同的看法。命运更像一条充满岔路口的道路,我们面临太多的选择,由衷或是不由衷,每个选择可能会让我们踏上不同的道路,命运的难以莫测就在这里。”宋嘉言道,“哪怕难以莫测的命运,其实最终还是我们自己做了选择。我们的命运,从来都在自己的手里,而不在别处。”
方丈微微一笑,“施主果然慧性慧心。”
“不及大师消息灵通。”她的事并非秘密,千万不要小看这些佛门之人,因要时常忽悠个把人,他们的消息绝对不慢。
“以往,我见过一个人。那人生于富贵,一表人材,聪明绝顶,后来,他失去了一切。我最后一次见他,他眼中的戾气,即便十世修行都难以消去。”道一声佛号,方丈温声道,“何为慧,一个正字,就是慧了。”这样的坎坷波折,宋嘉言都没有失去性子中那一缕善性,如今更愿意捐出米物来帮助那些流民,实在难得。
与方丈说了些话,宋嘉言便告辞了。
除了与韩妃走动,辛竹笙的妻子许氏也常来看望宋嘉言。辛家并非大富之家,许氏多是带着家常之物过来,跟宋嘉言说些家长里短的事。
“前儿大表哥做主,给你表姑寻了门亲事,她欢欢喜喜的嫁了。因是嫁得外地,先前的事虽淡了,也没有大摆排场。”许氏道。
宋嘉言道,“表姑高兴就好。”
想到辛竹筝刚回家时脱胎换骨的模样,许氏都心有余悸,好在辛竹筝远远的嫁到了外地,以后回娘家的时候都是有限的。辛老太太虽是难舍,女儿有了归宿也是好事,尤其瞧着女婿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再者,许氏嫁到辛家这几年,已生了一子一女,虽不若宋家奶母婆子一堆的下人,不过,家中也有丫环婆子使唤。辛老太太瞧着孙子孙女,对女儿的担心便渐渐的淡了。
许氏道,“言姐儿,你是个聪明人,又能干,一个顶别人十个,看你事事想得开,我就放心了。”
宋嘉言笑,“表婶,我没事,你放心吧。”
许氏悄悄对宋嘉言道,“搬出来自己住是对的,以后也切不可叫那王八蛋碰了你的身子。人这一辈子,长的很,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转机。”在许氏的眼中,女子的清白比任何事都重要。宋嘉言是个好姑娘,当得起更好的人,哪怕就平凡一些的男人,也比方二那种人渣要强。
宋嘉言笑应了。
及至六月时,帝都流民已渐渐散去。
她这西山别院,偶也有几个朋友到访。李思的婆家亦是翰林家,家中规矩颇严,李思都是打着回娘家的名义来看望宋嘉言。
宋嘉言这里好茶好果好风景,把李思羡慕的了不得。不过,人生各有命运,李思也只是在心里羡慕一番,回婆家后继续自己柴米油盐的生活。
让宋嘉言微惊的是,杜君也经常来,他还时不时在西山寺借住一段时间,偶尔来看望宋嘉言。杜君今年春闱上中了三榜贡士,因成绩不好,他没有继续殿试,准备再待三年,重新战过。
宋嘉言问他,“可认得穷秀才?”
杜君慢吞吞的喝着茶,想了会儿,试探的问,“你说的是我吧?”较之先前,杜君不算穷了。但,他欠宋嘉言大笔银子,依旧穷的很。
宋嘉言没好气,“你好歹是个举人,问的是秀才。”
“你找人做什么?”知道宋嘉言的意图,杜君才好帮她找。
宋嘉言道,“我这成日闲着,也不是个法子,总要做些事才好。前儿我出门,见山下有几间空屋子要卖,我就顺手买下了。现在想想,用作他处不合适,倒不若建所学堂。别的桌椅书本笔墨倒好说,就是先生不好找。”
杜君早脱去了先时的清高犟种模样,很接地气的问,“请先生倒是好说,一月多少银两?”
“寻常村儿里秀才,也就二两银子。我这里包吃包住,也给二两,如何?”
杜君道,“你办学堂,就怕学生不好收。不过,你财大气粗,倒不用怕亏本,这样吧,我帮你问问。这年头儿,不只是秀才穷,举人也有穷的。许多人滞留帝都,就为了春闱,手中银钱用尽,总要思量个生财之道。”有门路的,去大户人家给公子小姐们做先生;没门路以至生活困窘的,不在少数。
宋嘉言笑,“麻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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