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请出皇后起居注为好。”
“药渣不要送到太医院,如果真是汤药有问题,难保不会被动手脚。”
“对,就在坤宁宫查看。”
“抓药,熬药,保存药渣,还有哪出是疏漏的?”
“还有送药之人,定要查个明白。”
“对!”
太医们议定,开始分头行动。
宫内诊脉用药,太医院和各宫都要存档,药渣也要保留。
请出皇后起居注要经有司记录,时间来不及,许太医和杜太医先去查看太医院的记录,随即带着医士查看药渣。
赵院判和刘太医守在寝殿里,直到皇后服药,确定病情不会有反复,才将之前的怀疑报知朱棣。
“尔等怀疑,皇后的汤药和膳食出了错?”
“回陛下,臣等只为保完全。并非断言有宵小心怀歹意,或许只是……”
“不必说了。”朱棣握着徐皇后的手,为她盖上锦被,“朕准了。太医院查不出来,还有锦衣卫。谁干阻拦干扰,只管来告诉朕。”
“是。”
徐皇后虽然醒了,精神却很不好,听了永乐帝的话,出声道:“陛下,臣妾自知旧疾难愈,赵院判道非是断言,暂且不必劳动锦衣卫,只让太医院查看即可。”
“梓桐之意,朕知晓。”朱棣温声道,“这件事,交给朕。”
结发近三十载,徐皇后已经成了朱棣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正如马皇后之于朱元璋。
一旦想到发妻要离他而去,天不怕地不怕,敢举着老爹大旗造侄子反的永乐帝,突然间害怕了。好似一直握在掌心的宝物忽然间碎裂,脑袋里嗡嗡作响,整个人都空荡荡的。
敢对徐皇后生出歹意,无论是谁,千刀万剐不足以偿其罪!
卯时正,群臣早朝,四鼓过后,奉天殿内仍不见皇帝踪影。
群臣不敢轻动,联想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召至宫中,坤宁宫外有大汉将军和锦衣卫守卫,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怕是皇后不好了。
“昨夜里,锦衣卫围了平王府。”
工部左侍郎的宅邸,同京城平王府只隔了一条街,锦衣卫举着火把,将平王府四门全部包围,把平王官属都给抓了,动静大得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胆大包天!竟敢如此!老夫定要参他一本!”
“王御史要参谁?”武阳侯徐增寿转过头,冷冷一笑,“锦衣卫的驾帖是刑科签发的,王御史可要想好了。”
平王是嫡长子,亲王爵,平王世子一直受到皇帝皇后喜爱,如果不是天子下旨,谁敢动平王府?
参锦衣卫?是打天子的脸!
徐增寿比朝臣知道更多消息,包括徐皇后病危,锦衣卫查出平王府长史同坤宁宫领班太监是同宗,皇后晕倒前,有宫人告诉她宫外的消息。
宫人究竟说了什么,很快就能查出来。
值得深思的是,这名宫人,同平王妃的娘家倒是有些关系。
徐增寿冷笑,做得再隐秘,也会留下尾巴。
平王是他外甥,论理该网开一面,可没有徐皇后,也没有这个外甥!何况,他的外甥不只一个。
朱瞻基的确不错,但是,皇帝的孙子也不只他一个。汉王嫡长子朱瞻壑虽年幼,论聪慧和讨人喜欢,不输他分毫。
摩挲着手中的朝笏,徐增寿再次冷笑。
一连三日,天子都没有上朝,只让通政使司将奏疏封存,送入宫中。
入值文渊阁的杨士奇和黄淮等人也没机会面奏天子,只有中官来回传话。未免重要之事泄露,杨士奇等人只能将写好的条子夹在奏疏中,再次封好,送去司礼监。
朱棣一直没回乾清宫,起居和处理政务,都在坤宁宫。
徐皇后劝了几次,也不见走人,终究是精力不济,随他去了。
包围平王一家的锦衣卫已经撤走,除了平王府长史和十余名宦官宫人,其他人都被放回。
平王和平王妃很快出宫,平王世子朱瞻基被留在宫中,汉王世子朱瞻壑干脆被抱到了朱棣身边,看着圆头圆脑,小老虎似的朱瞻壑,朱棣难得露出了笑脸,徐皇后的病体也渐渐有了康复迹象。
“皇祖父,皇祖母。”
朱瞻基已出阁就学,负责教导他的正是太子少师姚广孝。
姚广孝已经八十岁,身体和精神都不如当年,教导皇孙读书有些力不从心。经他举荐,翰林院侍诏郑礼,鲁瑄等被天子召见,奉旨教导朱瞻基学问。
“朕长孙天资聪睿,尔等宜尽心开导。凡经史所载孝悌仁义,日与讲究。不必如儒生绎章句工文辞为能。”
郑礼等人稽首受命,教导朱瞻基读书愈发尽力。
君臣独坐时,姚广孝曾问朱棣,“只教导皇长孙孝悌仁义,不与帝王大训?”
朱棣的回答很干脆,“吾孙尚幼。”
不用朕,而用吾。
姚广孝颔首,他能猜到,永乐帝话中所言的皇孙,并非朱瞻基。
自出阁就学,朱棣便下旨令朱瞻基留在宫中,只逢初一十五回王府,隔日又要早早回来。
皇帝皇后对皇长孙的宠爱依旧,但是,侯显等贴身伺候皇帝皇后的宦官宫人逐渐发现,朱瞻壑在身边时,皇帝皇后的笑容更多。
皇帝连续七天没上朝,朝臣们心里没底,都察院和六科都准备好入宫直谏,抱头撞击柱子了,朱棣却突然上朝了。
看着龙椅上的皇帝,鼓起勇气的朝臣像一拳打在棉花球上,浑身难受。
朱棣不管朝臣怎么想,自顾自的颁下旨意,“平王就藩国,召汉王赵王回京,令兴宁伯居北京,仍掌大宁事,设北京兵马指挥司,赐夜巡铜牌十面,兴宁伯掌之。”
不能朝臣们深思其背后含义,朱棣又下令,封京卫指挥使张麟为彭城伯,令戍钦州。
此令一出,群臣都是一愣。
张麟是平王妃的父亲,也算是靖难功臣。
钦州在西南之地,不说穷山恶水,也差不了多少。
兴宁伯能在广西混得风生水起,赚得盆满营钵,定国公能带着军队在西南横着走,被边民土官当杀神供着,不代表其他人也开始。
表面上看,张麟升官了,封爵了。
实际上,却是直接从中央贬到地方,别说起伏,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旨意一下,断无收回的可能。
中官到张家宣旨,连红封谢仪都没收,三个字,嫌晦气。
只在心中埋怨,这差事怎么就落到他头上!别看张家是平王妃的娘家,依天子对平王的态度,今后是个什么样,在朝中又是个什么地位,长脑袋的都能猜到。
“咱家怎么就没能同兴宁伯搭上个好。”
宣旨的宦官出门,掸了掸衣袖,接到旨意的张家人,却是如丧考妣。
比起张家,同一日接到旨意的兴宁伯府则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侯显亲自登门,孟清和笑脸相迎。
“咱家先恭喜伯爷了。”
永乐帝是铁了心要迁都的,孟清和掌北京兵马司,相当于掌握了整个京城的安全工作,遇上紧要事,朝中一品大员都要给他让路。
最重要的是,调居北京啊!
送走侯显,孟清和乐得直蹦高。
可惜,快乐的时光永远短暂,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刘百户带回消息,在城门前被斥责的小旗昨日自尽于家中,留下血书,言其被逼迫,不得不死。虽没指名道姓,孟清和却绝对脱不开嫌疑。
而这人的身份也不简单,他的父亲竟是中山王徐达的亲卫。父亲死后,长兄袭了父职,是魏国公徐辉祖麾下百户,正随徐辉祖在北京练兵。
听完刘百户的话,孟清和坐到椅子上,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紧蹙。
事情,恐怕要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