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精心织造的那场梦境忽然被一双手硬生生撕裂一样。
坐在石凳上的徐丹青呆若木鸡,脸上的神情在恍惚与崩溃之间来回切换。
她的脸上涨红,眼皮连同手指一直都在颤抖,脸上的神情里时不时闪过一丝疯狂,让站在旁边的两个丫头都有点不自在。
但坐在徐丹青对面的徐善然并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什么暗示。
两个丫头只能按捺着自己的心情,静观其变。
这一场安静一直持续了有两刻钟的时间。
徐丹青仿佛坠入深渊,那种深不见底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渊;又仿佛从一场耗尽自己所有精力心血的大梦中清醒过来。
她再没有半点力气,连发出声音诅咒谩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呆呆的枯坐在位置上,须臾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整张脸上都是冰凉的。
她用手指探了一下脸颊。
这就似突然开启了什么一样,她脑海中最后的一根弦也崩断,她猛地趴在桌子上,将脸深深埋入胳膊之中,嚎啕大哭,哭到声嘶力竭。
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竟一点不怀疑徐善然所说的话。
也许在她心中,之所以一直说服自己救她的是亲人,却又一直不敢真正肯定,是因为她早就隐隐约约的明白,有什么不对劲了。
她早就明白徐丹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徐善然在徐丹青开始哭泣的时候就将目光调开了。
她站起来,站到凉亭的边沿,静静看着远处的山光水景,一直到背后哭声从高亢到低位,到再也发不出来,到沙哑的破了音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就不怕我把你推下去吗?”
徐善然转回头。
“为什么?”徐丹青又问。
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徐丹瑜,不是父亲不是母亲,是你救了我?
为什么要救我?
徐善然似乎并未有回应徐丹青的意思。
她只抬手点了一下那还丢在桌上的帖子,问徐丹青:“找到什么人了没有?”
徐丹青咬唇盯着徐善然:“先回答我的问题!”
徐善然如同没有听见这句话一样:“——你挑好了人就是准备嫁妆。嫁妆单子已经出来了,你自己看吧。”说着自有棠心将那收在匣子中的嫁妆单子拿给徐丹青,“等你挑好了人,被花轿接走的前一天,父亲母亲大概会过来,大概会给你一些银子傍身,你自己接好吧。你嫁过去不会再有娘家撑腰,自己找个时间挑几个对你忠心的婢女吧,我回头让人叫人伢子带这丫头上来给你挑,时间紧了点,不过聊胜于无吧——最后记住,以后你姓周,单名一个青字。”
徐善然说:“周姑娘,善始善终,好聚好散就算了,你说呢?”
在徐善然说话的过程中,徐丹青一直紧盯着徐善然的面孔。
可从这张由始至终都平静的脸上她根本看不出什么。
只能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听着想着徐善然所说的话。等听到父亲母亲会来见自己,会再给自己添妆压箱的时候,她眼眶一热;再等听见那由徐善然做收尾的‘善始善终、好聚好散’这八个字之后,她就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在倏忽间明白过来了!
“你不可能对我有感情……!”徐丹青哑着声音说,“可是父亲母亲还爱我,我知道了,你是为了他们才这样的!”
这话一出,徐善然脸上还没做出什么表情,旁边的棠心就惊异得瞪大了眼睛。
棠心记得自己之前也问过徐善然为什么要救徐丹青,但就像面对徐丹青的质问一样,那时候的徐善然也没有告诉她为什么,只是不置可否。
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可能。
可是,可是,如果是这样子的话……确实可能是这样子的,不是吗?
大概是一路蠢到了现在,连天也看不过去了,所以徐丹青终于精明明白了一回。
正如徐丹青所说,徐善然之所以救她,当然不是因为本身对她有感情,而正是考虑到了徐佩东与何氏的心情。
从过去到现在。
从何氏在她生病的时候能寸步不离地照顾到徐佩东能因为顾虑她的心情而绝口不提徐丹青,再到她们为了她的亲事甚至愿意忤逆亲长担上不孝的名声。
父亲母亲自始至终都将她如珠似宝的捧在掌心之中小心照料,唯恐磕了碰了,脏了暗了。
这样的养育之恩,教导之情,她尚且不能反哺一二,如何可以再在徐丹青的事情上,让双亲几次三番遭受打击?
正如她所说的,善始善终,好聚好散就罢了。
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她可以退让一步,缓上一手,甚至还可以再帮帮徐丹青,叫对方下半辈子至少衣食无缺。
她不是林世宣。
如果所有得罪她的人,她最后都叫他们去死;如果所有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她都只看重他们的利用价值,那她和林世宣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她之前对林世宣所生的愤怒,在林世宣死后所思的种种,岂不都是一场笑话?
人之所以为人,应有怜悯,应有同情,应有最终不可逾越的那条底线。
假如一切皆无,就算他权势再重、地位再高、再有智慧、再有手段,也不过是第二个、第三个披着人皮的野兽而已。
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这一点念头,徐丹青不知道的时候她不欲多说;徐丹青知道了,她也没有再做矫饰,只随意点点头,说:“不错。你挑好人了吗?”
徐丹青一下子又怔住了,还伴随着一点轻微的恍惚。
她没有想到徐善然会承认。
这和她想象中的仿佛有点不相符合。
但和她想象中不相符合的事情太多了。
她只能盯着徐善然,半晌后似乎对对方说,又似乎对自己说:“……如果我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呢?”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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