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了好一会,宛歌看向自己手中的那一卷,上头恰好是一卷《玄鸟》,她灵机一动,就抱着这卷书去找扶苏,指了指上头一个字:“公子,这个字念什么?”
少女的手指柔软,指尖晶莹,她搭在竹简上面,墨的字,雪白柔荑,看起来却是相得益彰,看着他的眼眸在阳光下是浅浅的棕色,满眼的期待他的回答。
想不到她会抱着竹简来问自己,扶苏被这眼神一看,心中蓦然一软,面上却不见显露,不动神色看了眼她所指的字,回答:“玄鸟。”想了一想,又给她拓展了衍生知识,“黑色的燕子。传说有娀氏之女简狄吞燕卵而怀孕生契,契建商。”
等的就是这一句,宛歌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摩挲了那个字,似乎是在记住笔画,过了一会,她抬起头。目露困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个世上真的有天帝鬼神么?”
扶苏目光重新投向自己的那卷竹简上,随口道:“歌谣而已,不必在意。”
宛歌却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琢磨着:“我听过不少传说,像夸父逐日,姮娥奔月……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问起来倒是没完没了,扶苏一时没有回答,却又听见宛歌继续道;“我在骊山时候也常常听到鬼火或是草木精怪的传说,还有招魂,但是这么多年里,也不见得真有人能把魂招过来。”顿了顿,又看向她,眸里闪烁着未知的情绪,“公子可信这些传说?”
说了这么多,原来是为了问他这么一句,扶苏将手头的那卷好,放在边上,重新拿起另外一卷,虽然不知她为何想问这个,但还是直接回了她:“不信。”
想不到他这么干脆,宛歌一愣:“为何?”要知道秦汉时期许多科技没发展起来,许多事情不能解释,对于天灾之祸还得君主祈求上苍,况且他爹这么信鬼神,建造了一个现在都打开不了的墓穴等待自己的重生之日,作为他的儿子,扶苏居然一口就回不信,这个科学觉悟也真的够高的。
就在她疑惑之际,扶苏顿了顿,淡声道:“若真的有鬼神,为何逝去之人从未归来?”
他说着话的时候,长眉微颦,虽然不知这个所念之人是谁,但是宛歌依旧能感受到其中的思念,她默了一会,知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从而也只得把自己准备的那套说辞给噎了回去。
也是,扶苏连自己手握如意之事都不信,遑论鬼神?她觉得自己这问题也够蠢了,正准备摊开下一卷竹简,然而还未展开,就听见扶苏的声音自前传来:“莫非你信?”
见扶苏还有意继续这个话题,宛歌想了一会,折中了一个说法:“没见过不能说存在,但也不是说不存在吧。”
扶苏问:“你见过?”
宛歌噎了噎:“……没有,喜欢听故事而已。”
扶苏声音听不出情绪:“过些日子,陛下会请云真人来宫里,想来他也会去太皇宫里,你若对此有兴趣,可以那几日过去瞧瞧。”
云真人?宛歌想了想,便回忆起陆离白所说的云鹤归。她能在这里,还是因为云鹤归说是此行会遇上奇女。云鹤归如此在民间造势,而至传到皇帝耳中,或许还和陆离白认识。皇帝信任陆离白,又迷信方士之说,虽未见过云鹤归本人,但有陆离白的传话,也信了这些说法。
宛歌那晚见了陆离白好久都没缓过来,此时是不想再见和这个身体有关之人了,当下就拒绝了:“那人纯粹胡说八道,怕是沽名钓誉之徒,当时我在太皇宫里听过这名字,怕是不知哪里听说我手中如意之事,就和陛下扯了这样一个谎。”
听完宛歌这样一番义正言辞的控诉,扶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依旧是落在眼前的竹简上。宛歌没注意到,蹙着一双黛眉想了好久,陆离白实在是横在她心中的一根刺,不可谓不在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再次婉转提醒:“云真人我没见过,他没有入仕,却与陆丞相相识,我这个如意又是他和陛下说的,怕是想借鬼神之说获得陛下的信任,只是……”说到这里,宛歌蓦然一愣,她这才想起,先前扶苏来太皇宫中找她时,对皇帝说辞却是她这个如意的确来自神迹。
于是,扶苏和陆离白这个奸臣一起瞒着陛下,是几个意思?
之后宛歌心满意足的坐在小院里,眼前放了小炉,开开心心的在煽火煮瓜,热气弥漫开来,似乎能闻到清甜的食物香味。此时她听到身后正传来声音,她只当支玉拿了碗过来了,也没在意,一手用扇子扇去弥漫在眼前的水汽,一手背过去拿,许久摸不到什么,她有些奇怪:“支玉,碗拿过来呗。”
顿了片刻,支玉就递给她一个碗。
宛歌把炭火灭了,又将木瓜盛好,再从小盒子拿了适量的蔗糖融化,开心道:“饴糖煮的我总觉得不够甜,不太好吃,蔗糖一定……”不错这两字在她回过头的时候就直接噎在喉咙里,顿了很久才恍恍惚惚的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