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在嘴里怕化了,你丫的就好好享受吧!不要有事没事就整这些幺蛾子,小心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往后在这宫里头,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也要立刻马上地把它给我忘掉,更不要到处跟人乱说!当心你小命不保,知道吗?”
他的威吓果然管用,阿阮一吐舌头一缩脖子,惊恐地看着他狰狞的肥脸。
“我说这些可不是吓唬你,像是那些多嘴多舌的下人,太监也好、宫女也罢,都死得死伤得伤,最后连骨灰都不剩,这宫里头远比你想象得要危险,你可要当心了。”岐王煞有介事地说着。
阿阮心中疑惑虽未解开,但还是认可了他的叮嘱,“这样便好,我生怕你与九哥哥会有何过节,你知道你们在我心里占有多重要的位置吗?还有宁王、薛王,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岐王忽然就沉默下来,两眼只是巴巴地瞧着她抬头看自己时认真可怜的模样,他心中真是慰暖,便是再硬的花岗岩恐怕也都要在她这番柔情如水的注目中融化了。
他终于忍不住右臂展开,将她抱入怀中,“你这傻孩子,别怕,不会发生那事,我与你九哥哥一直都十分要好,我们经常一起打猎、一块喝酒、一起射箭、一处骑马,别提关系多要好,我又怎会舍得害他!你别多想!”
“嗯。”阿阮像个孩子一样点头,小脸上又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她还真是好哄得很!
今日朝会皇帝处理政务十分之快,约末辰巳之间便已下朝,他为能早早见到阿阮,脚步急快地赶回奉国殿。他一边走一边已将头上的冕冠摘下,这沉重的劳什子他一刻也不想多戴。
守在奉国殿外的喜和子脸色有点难看,他见皇帝直奔寝殿而去,果然看到殿中无人后,又立刻走出来,“表妹呢?”
杨炎凉一直陪在皇帝身边,他也不知表姑娘去了哪里,便立刻招手叫喜和子进来,“皇上的表妹呢!他去哪儿了?”杨炎凉帮皇帝问。
皇帝目光转到喜和子脸上,吓得他脸色有点慌张,忙避开皇帝的直视,“这……”
“支支吾吾干什么?看到什么便说什么?难道皇上还会吃了你不成?”杨炎凉冷冷训斥。
喜和子讪讪一笑,“表姑娘觉得连续几日太过烦闷,便独自一人出去逛逛,想必一会儿便会回来。”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从殿外进来一人,那男人直接走到皇帝跟前,在皇帝耳边说几句什么,便退出去。
皇帝脸上立刻扫过一阵阴风,两道锐利目光直接钉在喜和子脸上,把他吓得脸色登时惨白。
他浑身颤抖低下头,不敢吭声。
皇帝冷哼一声,拂袖从他身边走过,走出奉国殿,站在汉白玉台阶上,眼望前方广场,广场上有行人往来,大臣、太监、宫女都在各司其职。
杨炎凉恨恨地拿净鞭对着喜和子脸上一指,赶紧跟在皇帝身后出去了。
他站在皇帝跟前先是不敢说话,但见皇帝一直沉默,便小心翼翼问,“皇上,难道出了什么事?”
皇帝转眼看他,那眼神很冷,他便连忙噤了声。
他便站在这边不声不响,不时抬头望天,太阳偏移得很慢,杨炎凉不知皇帝站在这儿要做什么,但也不敢问。
果然前头鼓楼开始报时,已经正午,皇帝袖底拳头渐渐捏紧,就在他将起发飙的一刻,终于见到那束小小身影。
皇帝两道目光立刻凝在她身上,见她独自一人慢慢走在广场上,看起来有点心事重重,以她的活泼性子,过去来到这宫中,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左看右看,这回却只是低着头,两手绞着衣襟,走得很慢很慢。
皇帝目光远远地在她身上凝定片刻,忽然动身快速走下三十六级台阶,径直向她走去。
当阿阮感到一阵迎风扑面,皇帝已站在她跟前,她吓一跳,茫然地抬起头,手臂上忽然便是一紧,紧接着威严的质问就立刻从头顶直逼而下。
“你去哪儿了?”他问。
“……”阿阮彻底发了呆,他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她还有点回不过神。
突然手上力道加重,在她白皙手腕登时捏出一道红痕,“我问你去哪儿了!”他声音威严极了。
阿阮瞪大眼抬头瞧他,“我……我……”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真是被他气势给震慑到。
看着她愣怔模样,他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就变得有些太过凶怒、浑身布满戾气,于是态度上便有些缓和,“我问你……你刚才去哪儿了,我……一直在奉国殿前等你。”
他刻意有所隐瞒。
看到九哥哥的态度又变得和颜悦色,阿阮紧绷的神经也才终于缓松下来,“我……其实也没去哪儿,只是随便到后头逛了逛……”她说得轻快极了。
她没察觉,皇帝眼瞳忽然一阵收缩,但又迅速表现得了去无痕,“是吗?那你跟九哥哥说,你刚才都去过哪些地方?看到了什么好玩儿的?”
他的声音很慢很慢,慢得平静到极致,让对方察觉不出危险的存在。
阿阮本心最不想九哥哥与十六哥哥之间发生任何嫌隙,便刻意将自己适才的去向隐瞒。
“我适才去了幸春宫附近转悠了一下,本来想跟表姐姐说些话的,但又不想打扰她,便回来了。路过一些开满荷花的池子,看到那些红色的鲤鱼肥肥胖胖的煞是可爱,便又很无聊地去逗鱼争食玩儿。哦,你要是不信,宫女们可以作证!”
她立刻展颜一笑,笑得巧笑倩兮,真是迷惑男人的眼。
她心里有些小聪明,各宫里的宫女们在后宫中来来往往、交织繁忙地做事,这宫里这么大,皇帝又找谁问去。
李弘竣静静瞧着她说话模样,半晌才道,“是吗?为何不敢跟你的表姐姐说话?为何怕惊扰她?”
“这……”她虽然急中生智躲过一劫,但还是又被她的皇帝哥哥给问住了,“只是觉得别扭……”她低下头。
这下皇帝终于松开她手,他缓缓退后一步,与她分开些距离,双眼只是很平静地注视着她,不再继续质问。
适才听闻探子回报,阿阮背着他跟岐王偷偷拥抱在一起,他真是生气极了,过去小时侯他们也倒有些亲密举止,可是她现在长大了,除他这一个男人以外,他不允许她再跟别的男人过从亲密,即使那人是自小玩到大的岐王。
他的态度有些反常,让她感到一丝疑惑,抬起大眼注视他正凝视自己的眼眸,见那眼中只是藏着一种神秘的力量,一种隐忍不发的含蓄。
阿阮又低下小脸,不言不语。
后来皇帝便说有事要处理,打发她一人回到寝殿,皇帝忽然想到什么,又专门叫喜和子来,叫他专门陪阿阮到奉国殿附近逛逛。
其实这奉国殿附近也属皇宫前朝,一般不许后宫女眷随意踏入,但来来往往运送文件或是找人的朝臣,路过广场偏偏能看到那么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姑娘,不是蹲在地上抠石子,便是站在树下拔柳叶儿。
她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在这宫中还算是有些知名度的太监,讨好地逗她玩这儿玩那儿,或是两人手拿杨树叶的细茎互相拔力斗草,总之是千方百计地为哄她一笑。
朝臣们都认得,那是皇帝的表妹,怀安王二公子的妻室。
他们都纷纷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皇帝的口味愈加奇特,放着后宫中那么些漂亮的妃子他偏偏不喜欢,却独独去喜欢一个有夫之妇,唉……
打发阿阮离开,皇帝召来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神秘罗网成员,派去岐王府细细调查,果然一直安插在那边的探子回禀,说是今早岐王果真有进宫,这与将近中午时那名安插在临香池附近的眼线来向他所汇报的消息一致,不是假情报。
阿阮果然与岐王见面了,当他询问她时,她却选择瞒他,把他送给她的仅有的一次信任她的机会,她也丢弃了。
“他们都说了什么?”皇帝静静问。
站在他身旁的神秘罗网刺探,眼底神色一度波澜不惊,一如他说话时的语气,“离得太远,听得不清楚,但像与皇上您上回在蒲雨园中身遇刺客一事有关。”
皇帝放在龙案上的拳头握紧,“他们谈的话中可有涉及到那名刺客?”
“有!”这人回答得很是肯定。
皇帝脑海里便不由回想起昨日阿阮在撕下那刺客脸上□□时,她当时惊讶过度的表情,难道她当时就发现了什么,可在他一迭声催促似的追问下,她却忽然掩饰地微笑,说什么都没有。
她一定是知道什么,却又在向他极力隐瞒。
她到底在隐瞒什么?
“朕叫你们一直看着岐王府,你们就给朕看成这个样!”他忽然质问。
这人连忙跪倒,“皇上息怒,咱们确实是一直都有在盯着岐王,但……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哼!”皇帝显然不信,“一人不行,两人不行,那就再加派人手,总之不能再出现上回蒲雨园那样的事!还有今日阿阮通风报信,岐王如若心中有鬼,必然回府后会有所清理才是,你去找些线索!”
“是!”这人颔首。
“你退下!”皇帝声音很冷,握在龙案上的拳头这下收得更紧。
阿阮在外头玩一阵,不知九哥哥这大会儿在干什么,她心里有些想他,便又回到奉国殿,提着衣裙缓步走上汉白玉石阶,往殿中走去。
此时大殿一扇门掩着,为遮避这已经偏移的毒辣日头,她从另一扇门那边提起衣裙跨过门槛,抬头便看到她九哥哥正坐在龙案后翻看什么东西。
她脸上微微一笑,便脚步轻快向他走去,鹅黄衣袖拂过约与她身高差不离的放置在西首的金鹤式香熏,几步跨上丹墀,来到龙案跟前。
站在宫殿四周的宫女,便斜眼看她凑到端坐在龙椅上威严的皇帝跟前,好奇地歪着脑袋左看右看,一会儿干脆把一条圆滚滚的手臂撑在龙案边上,弯腰支起小脸蛋看他写字。
李弘竣正左手翻阅着一卷古册,右手拿着一根朱笔在右边铺展的纸上记录着什么,他的小楷写得工整又匀速,也不抬头看她,说话的声音很淡很淡。
“玩好了?”他问。
阿阮想也不想地点头,“嗯。”声音很是娇憨。
“喜和子呢?”他又问。
“我打发他去喝水,外头日头非常毒辣……”
她说到这儿还转头看一眼门上,只见充足的阳光透过那扇高高的窗户,在大理石地面上镂出繁复花纹,外头树上的知了也发出一连串吱吱声,这大殿中还算是清凉,也显得很是静谧。
“那你没被晒黑吧!”皇帝随口问。
阿阮低下脑袋,见他已在微微泛黄的纸上写满半篇儿文字,“九哥哥,你在写什么呀?”便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伸手握住他正在移动的笔杆子。
就这么一下,皇帝手上一个笔画便拉出去,他立刻抬头。
“我!”她一吓,身体缩后,惊吓得注视着他。
皇帝脸上神色有点严肃,瞪她两眼,最后有点不耐烦,便将这张纸撤掉,利索地扔进龙靴边的废纸篓,又重新换上一张,还得继续重新抄写。
阿阮吐吐舌头,便悄无声息地乖乖转身从他身边慢慢逃离,走到珠帘前一把迅速掀起帘子,一溜烟钻回寝殿。
皇帝往她离开的方向微微一偏头,渐渐含笑的目光却一直盯在笔下的文字上,发出嗤的一声,唇角勾起一抹笑。
阿阮坐回寝殿中的龙榻上,拍了拍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