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女神的烦恼

    嗤一声,滚烫热水浇到了温润白瓷上，顺着杯壁冲荡而下，带走了杯壁上后一丝寒意,留下了点点晶莹水珠滚动不休。

    一只很白、很纤长、很娇嫩手便捻起白布,垫着手又将水壶置于炉上,身穿玄色襦裙少女,不疾不徐地打开了一包茶叶,倾倒了白纸之上，口中道，“按唐代做法，此时应该执碾将茶叶碾碎。再加各色香料冲泡饮用,不过，自明代以降,饮茶渐次以纯粹为美，单以热水冲泡而已。手法随茶也有差异，关中饮食多肉，重普洱、铁观音，泡铁观音要注意分茶，茶叶中粗细可以银筷分开，免得茶叶堵塞了杯眼。”

    她一边说，一边来回飞舞银筷，迅速将茶叶分拣清楚，小心地分次倾进壶中，便又转过身去，膝行了几步，火炉边安稳跪坐等待水沸。午后阳光越过窗扉，散射到了她眉宇之间，令她轮廓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金粉。别提那始终挺直脊背，无可挑剔动作……泡茶这样简单行为，被她一举一动点染，仿佛都成了一首流动诗歌，赏心悦目之处，实是难以言喻。

    水微微沸了，她提起水瓶默数七下，才将沸水高高地冲入茶壶之中，稍候片刻，又将茶水倾出洗杯，第二泡方才是奉于众人喝，“高冲低斟，斟茶其实也无需太多花样，返璞归真，如此低低入杯，茶香不至于散逸，也不容易出泡、发响。”

    “此外还要注意，冲茶时水不可以直冲壶心，得学她，这么环绕着来冲。冲完以后稍微闷一会儿，闷多久得看茶叶质量决定。”茶道老师接过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面上不禁露出激赏之色，“教学用茶，质量也只能如此了，似含光这般冲泡，可以发挥出茶叶潜力八成，已算是一杯好茶。”

    她放下茶杯，严肃地拍了拍手，“示范都看过了？现自己来泡一遍，都学她，肩背要挺直，跪坐也得像点样子。别那么懒懒散散不好看……”

    桂树课程安排，是真正素质教育，主科、副科待遇相当平整。并不会为了追求升学率而让主科挤占副科教学时间，从初一到初三，每周两节茶道课都是雷打不动。第一年学跪坐，学各种姿态，第二年学分辨茶叶，学品茶，到了第三年开始学泡茶，现学是为简单现代冲茶法，泡也是坊间比较流行功夫茶铁观音。听说到了高中，课程还要深，这样一来，经过六年培训，等到毕业时候，相信为愚钝学生，对于茶道都会有自己审美。

    再加上马术、插花、绣花等等课程，桂树学生负担其实是比别学校要重得多。如果想直升桂树高中话，这些副科分数一样是记入排名。所以这也保证了从桂树高中里走出来学生，都算是西北一带精英人物，起码也是合格大家子弟。——要这样学制下取得领先，其实也只有是从小就很注重培养这些素质大户人家了。你说何英晨这样刚刚脱贫致富没几代人家，就是想请人来教，可能都要花很多时间来找老师。

    也就是因为如此，含光各科一把罩成就才会这样引人注目，而且，身为孤女，也没有上任何私塾，完全就是靠自己努力，主科优异就不说了，副科一直都是遥遥领先，这除了天赋以外没有第二种解释了。就是想说老师偏心都不行——她优异摆这里，完全就是有目共睹，你要是不服气，你也可以上去试试么。

    到了初三下学期，含光出众基本都引不起什么特别反应了，她同学们对老师夸奖都没有什么妒忌、不服，就只是很忙于观察她一举一动，等含光回去自己位置上跪坐好了，刘德瑜便靠过来说，“我还是不懂，你刚才淋杯时候是怎么能不被烫到？”

    茶道算是副科里比较危险一门功课了，比起坠马什么几乎不可能发生事，被热水烫到这个倒是很有可能发生。头两年还好，现要开始学烧水泡茶了，光是淋杯、洗杯这一关就让很多人痛呼出声，招来老师瞪视。含光刚才示范里，淋杯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难样子，结果操作起来根本完全不是这回事。

    “得掌握好时间。”含光也是悄声指点，“你拿着水壶接水重烧时候动作要慢，这样回身过去洗杯，水就没那么烫了。这就和弹琴似，得掌握住一种节奏。”

    刘德瑜叹了口气，“你能不能把这个节奏归纳成分秒写给我呀？”

    她显然是完全没掌握到要领，垂头丧气又去尝试泡茶了，茶道老师巡视过来，不免瞪了她一眼，踱到她身边去盯着。含光收敛了唇边一缕笑意，侧过身，自己重又接水开始泡茶了。

    其实，比起前世那种教育方式来说话，含光觉得桂树这样教学方法才是科学。到了十几岁上，孩子们渐渐都懂事了，这样批量地教出基础，回去以后家里再传点私房心得，茶道这一关基本素质就出来了。可能这种生活方式日趋现代，要掌握知识五花八门日益繁多情况下，只有通过如此规范化教育才能有效传承文明。以前她那种耳濡目染教学办法，虽然可以教出来她这样‘高手’，但是教学效率就要低下得多了。

    宽敞教室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矮凳和炉子，但水槽就是公用，得先打了水放到座位旁边备用。含光打了水，才一回身，就感觉到好几道视线闪了开去，她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拎着水瓶回到自己位置上，泡了两杯口味稍淡茶水，悠闲地品评了起来。

    嗯，比起慈幼局喝那种高末儿，桂树不愧是贵族学校，连教学用茶水质量都这么好，不多喝两口，就得等下节课时才能喝到了。

    下午第一节课，确实是很容易犯困，不论泡得好不好，大家都算是喝过两杯茶了，下课铃响起后，一班学生一边低声交谈，一边陆续往平时文化课班级回去。

    刘德瑜一边走一边挽着含光手抱怨道，“这都什么时代了，学这个有用吗？”

    说着，就伸出手给含光看，“你瞧，我手指尖都被烫红了——我平时没事又不喝这个，学来干嘛啊。”

    “是有点没意义。”含光也点头道，“我……”

    她又差点说漏嘴了——说实话，反穿什么真不大适合没什么心机她，自从和刘德瑜熟了以后，含光有无数次差点说漏嘴‘我以前’，好刘德瑜也是大大咧咧，不会去追问这个。“我觉得真要喝茶话，撮一撮茶叶，滚水一冲就是一杯了。那样复杂泡茶办法其实都是丫鬟呀、小厮什么学。”

    “哈哈哈，现可没有丫鬟、小厮了。”刘德瑜被逗乐了，“那都叫家政服务人员，可不能叫混了——不过你说得也对，这个我们学个皮毛就行了，真正该开课是家政学校。”

    遂又抱着含光手八卦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家政学校里多就是世代服务各大家管家孩子啊？可厉害了，学校毕业出来再回去服侍主人，有起薪就是四五千呢。”

    “那不就是家生子儿了？”含光反射性地问了一句。“不是都废除奴隶制很多年了吗？”

    “就是因为废除了，所以现才拿高薪来吸引人嘛。”刘德瑜掰着手指头给介绍。“说是家政服务师，其实还是贴身丫头，不过现那都是真正豪门才养得起。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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