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板栗就看着她笑了。
周菡见他脚洗干净了,忙催他用布擦,然后穿靴子,省得凉了。
板栗穿好了鞋子,转头看向弟妹们,正聚集在萝卜地里,喊“使劲拔”,也不知在闹什么。
看了一会,他收回视线,注视着水面跳跃的金光,轻声道:“以前,我也喜欢这样的日子,不过,那只是因为年少爱玩罢了,我心里其实是想走出去的。渴望像周爷爷那样高居朝堂,所行所为,令百官敬服;或者驰骋疆场,指挥千军万马,铁蹄过处,将敌人的营寨夷为平地。出则旌旗林立,入则侍从围随,所到之处,人们无不景仰钦佩,就像我这次归来一样!”
周菡听了微笑,道:“你不是做到了!”
板栗幽幽道:“是!可是,眼下我却没有意气风发的感觉。你知道我想什么吗?我就喜欢像刚才那样逮鱼,还想去拔萝卜,做这些农人眼里极平常的事,做小时候习以为常的事。你可觉得我奇怪?”
周菡肃然道:“若是两年前,我会觉得奇怪,无法感受你所说的,现在不同了。”
板栗“哦”了一声,问道:“为何?”
周菡道:“自我跟爷爷在后院种了半亩菜地后,起先觉得好繁琐,又脏的很,并无多大兴致。后来,那些菜秧子发芽、长大,那种清新的绿,逼你的眼,化你的心,竟是形容不出;等到满园青翠,那蓬勃旺盛、欣欣向荣的景象,便是你当时心情颓丧、寂寞无聊,见后也会精神一振,颓丧一扫而空,立即浑身有劲起来;等收获的时候,那感觉就更不用提了:我就喜欢跟冰儿去菜园子摘菜,亲手摘,亲手洗,然后再亲手做了,还没吃呢,那兴致就达到顶峰,味道自然也是好的!这跟你喜欢逮鱼、拔萝卜的心境是一样的。”
板栗听她娓娓述说,脸上笑意越来越深。
周菡仿佛意犹未尽,继续道:“很简单的事,却包含至理。我们先种的不好,后来爷爷跟村里人请教,才慢慢会了。从来养花种草,都是浇清水,又干净又雅致;谁知这种菜浇水是不行的——怏怏黄瘦的菜秧,用一瓢大粪水泼了,隔日就冲起来,过两天就变得肥嫩青绿,那个神奇!”她又是感叹又是笑,“我只好跟冰儿捏着鼻子弄那腌臜物。爷爷说我心态不正,把我赶走了,他自己来。”
板栗听了呵呵笑。
周菡又兴致勃勃地说道:“这拔萝卜还不算有趣。今年我在地垄间种了几十颗葵花籽,九月收了两簸箩。我抱着那葵花盘子掰瓜子,掰得我手都起泡了。晒得时候,我老是去尝,吃在嘴里一股子清香。抓一把,滑溜溜的,可好玩了!”
板栗痴痴地看着她,不知不觉抓住她的手,静静地聆听那樱桃小口吐出一串串清脆的说笑。
周菡说了一通,觉得特别畅意,忽觉板栗握着她的手,一惊之下,就想抽出来,却被握得紧紧的,哪里抽得出来。
她望向板栗,只见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柔和,并不像之前那样炽热,便慢慢松下劲,任他握着。
二人静坐了会,忽然周菡问道:“你……可是觉得杀戮过重,所以心里不安,才对这些平常日子想念,讨厌了那纷争拼搏?”
板栗浑身一震,呆呆地瞧着她。
周菡轻声道:“你这样的少年,正该意气风发的时候,不该像爷爷那样,谈什么‘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也不能天天逮鱼、拔萝卜,你不比我们女子。”
板栗听后扑哧一声笑了,眼睛却湿润迷蒙起来。
周菡想了想,轻声道:“大爱无情!上天不偏爱任何生灵,所以无情;我们只是碌碌红尘中的凡夫俗子,心向亲人、国家,行事自然带有偏私,只能算小爱。”
努力想了一会,又补充道:“即便王爷不烧那山,另以他法取胜,还是会有人战死;敌人损失不大,整顿之后会卷土重来,战争会持续,死人会继续,累加计数,何止十万?且受战争影响,两国民众会苦不堪言。人性如此,王爷无法止息纷争。圣人教化不成,唯有顺其自然,如天地万物一般,随他自生自灭。”
板栗奇怪道:“自生自灭?”
周菡点头道:“两国交战,不就跟我们逮鱼逮兔子一样,弱肉强食,无非争一个‘利’字!切莫说鱼跟兔子比不上人,岂知在它们眼中,人不是最可恶的?我们逮鱼,上天不会觉得我们可恶;我们跟敌人打仗、或者受了天灾,死再多的人,再难受,上天也不会悲伤。那些埋骨疆场的人,肥了山川,绿了沃野,让草木繁盛,还免去了鱼和兔子的灾难,甚至是萝卜的福音,因为少了许多人来吃他们了。”
板栗听得张大嘴巴,看着她喃喃道:“你跟着周爷爷,都快入道了。我不会娶一个女道士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