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不好看,守着规矩站起来,看似恭敬,口中说话却极为无礼:“女儿遵老爷的命,这些日子除领娘娘的旨意入宫陪伴、领老太太的命与宝姐姐庆生之外,都在恭谨抄写女戒,是以并无闲暇玩乐。请老爷明鉴。”
众人一听此言,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这话若是同辈之间直白说出,那就是六个字:抄女戒,没工夫。
宝玉当时几乎喷笑出来,疾忙回手掩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看向探春,却是佩服到了十分。
但贾政被这个寄予最大希望的女儿这样顶嘴,心头只觉得尴尬到了十分。
贾母的脸色几乎是立即便沉了下来。
这个三丫头,竟然已经恃宠而骄到了这步田地么?
王夫人心下暗笑,表面上却急忙圆场道:“老爷只怕是累了,老太太不如就让他回去歇着吧?”
贾母嗯了一声,又关心嘱咐了几句,便让贾政走了。
看着幼子的背影那样萧索委顿,贾母本想取乐的心思顿时熄了,冷冷地看向探春,便要发作她。
林黛玉见势不好,连忙笑着推宝玉:“舅舅走了,你可自在乐一乐罢!”
宝玉会意,一道烟儿跑到春灯跟前,满口批评,这一个破的不妥,那一个解的不当。
王熙凤这个时候自然是个最能调节气氛的,从里间忙探出头来道:“这一个人,就该老爷日日寸步不离才好。却才我忘了,怎么不当着老爷,也撺掇让你也写灯谜呢?”
史湘云哈地笑了出来:“那二哥哥这会子必是正在出汗呢!”
众人哄然大笑。
宝玉便去拉着王熙凤,各种不依,扭股儿糖似的只是厮缠。
贾母的神情这才有了三分缓解。
鸳鸯忙端了碗热茶呈给她,悄声劝道:“您别生气。三姑娘从来不是这样没分寸的人。回头我去打探打探,究竟是为了什么。”
贾母嗯了一声,接了茶碗过来,呷了两口,意外抬头:“这是什么东西?这样清甜?”
鸳鸯抿嘴笑一笑,依旧声音低低的:“三姑娘怕您这两天热闹得心慌,特地令我们将桂圆、枣仁、小麦、莲子等煮了水,晚间给您喝,能睡个好觉。”
贾母这才真的放了心事,仍旧还是远远地瞪了探春一眼,方真心笑着跟宝玉黛玉等人一起玩笑。
王夫人见众人竟然合力帮着探春,心里格外地不舒服,忍不住开口问道:“三丫头,你今日,究竟是为了什么,就是不肯猜灯谜、做灯谜?好歹这是娘娘的旨意,你这违逆起来,竟似一些儿都不怕惧的?”
话音未落,忽然一个媳妇子走了回来,见王夫人开口问话,不敢打断,只得站在那里垂手而立。
贾母一听王夫人要找茬儿,反而对探春瞬间升起了回护之心,一边又拿了茶碗喝那甜丝丝的水,一边对那媳妇道:“你有什么事,只管说来。”
那媳妇低头回话道:“老爷让奴婢来传话给三姑娘。”
王夫人先是眼睛一亮,接着,脸色却又晦暗不明起来。
她先以为贾政会处置探春,但转念一想,就知道这绝不可能——若是贾政有心处置探春,要不然是刚才一时充当当场发作,要不然就是且让贾母高兴了这一个晚上,回去之后再令人传话发落。
现在既然当着这样多人来说话,必定不会是惩治探春,而是别的……
贾母放下茶碗,抬头看那媳妇:“什么话?”
那媳妇转向站起来听话的探春,努力回忆了一下贾政的说辞,道:“三丫头女戒不必再抄了。过一日,我送书册过来,你好生读书,有不懂的去问你大嫂子,还不明白,直接来找我也可以。与你大嫂子一道,好生督促环哥儿和兰哥儿读书上进。若是日后环儿的功课糟糕,全是你的责任。”
竟是当着贾母和全家人的面儿,把贾环的教导之责,公然绕过了王夫人,全然交到了探春手里!
贾母正房,忽然之间,随着这番话,一片静寂无声。
探春意外之极,抬头呆呆地看着那媳妇,连应声领命都忘了。
王夫人原本惬意捏在手里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贾母的眉头慢慢地蹙了起来。
小儿子,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