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寂静。
谢渊这番话,表面上是恭维唐安,可实际上却是想让他难堪。方才他明明已经睡着了,又怎么会知道三人说了些什么呢?
朝堂之间政见不合,大臣们当着君王的面相互使使绊子本无可厚非。可问题在于,唐安乃是大唐的代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下不来台,便不再是关起们来耍小性子的问题了,而是上升到了家国的层面。
老家伙们纷纷游目四顾,假装没听见。有的心里暗恨谢渊不分场合不明事理,有的参与了皇宫盛宴,知道二人在发兵与不发兵的问题上有不同见解,大有深意地望向唐安,想要看看他如何破局。
唯有李玉怀着“上国重仁”的思想,恼怒地白了谢渊一眼。但谢渊双目炯炯地盯着唐安,根本没有因他责备的目光而收手的意思。
一时间,唐安又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冷落情有些疑惑地看看二人,不明白为何谢渊会对唐安如此不友好。但看在蓝海棠的面子上,还是善意的提醒道:“唐大人,薛聪认为‘德法相济、君为臣纲、臣为民效’的观点,不知道您是否认同呢?”
唐安知道他是在变相的帮助自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摆摆手道:“民间虚名,不足挂齿。在▽,下胸中这点墨水,实在没法和几位才子相提并论,便不在此贻笑大方了。”
谢渊并不买账,继续相逼道:“唐侯爷太过谦虚了。据本人所知,您可是到过尼山辩才会,其才学连陆季功夫子都自叹不如。齐国才子虽然略有才名,却始终闭门造车。若侯爷肯指点一二,非但学子们会受用匪浅,连我等亦会获益无穷,还望侯爷不吝赐教才是。”
三位学子受了谢渊怂恿,加之记恨唐安方才的侮辱,一同拱手道:“请侯爷不吝赐教!”
众人微微诧异,没想到这位大唐侯爷还去过辩才会,而且连陆老头儿都不是对手。难道这个在盛会上都能睡着的家伙,会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安再也没有退路可言。凤之瑶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该怎么收场。
一退再退,自然不会是唐安的风格。见谢渊如此咄咄逼人,他也不打算再继续忍让,干脆长身而起,微笑着拱拱手,道:“在下实在胸无点墨,和几位才子有云泥之别。但国公爷如此苦苦相逼,在下只好厚颜献丑了。就算在下说的不好,但想以在座诸位容人之雅量,必不会笑话在下,对吧?”
这话说的毫不拐弯抹角,点明了是在谢渊的“逼迫”下不得已而为之。后一句更是阴狠,表面说众人有“容人之量”,却连打个瞌睡都要追究到底,这也能算的上“有气度的泱泱大国”么?
所有人都被唐安说的脸上阵红阵白,连李玉都是连连咳嗽掩饰尴尬,勉强笑了笑,道:“特使但说无妨,我等洗耳恭听。”
唐安微笑颔首,背负双手踱着步子,一连走出去五步。
每一步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眼,还有他们的心。他们很想知道,这位来自一个被他们看不起的国度的王侯,如何能在稷下学宫的压力之下维护大唐的声望?
冷落情眼带好奇,想要看看这个夺走蓝海棠芳心的男人有何不同之处;凤之瑶则面带紧张,小手全都是汗渍。
五步站定。
唐安站直身子,带着一脸自信地微笑,道:“方才这位赵子聪同学说,德政利民;这位薛子诚同学又说,要兼顾刑罚,是也不是?”
两名学子脸臭臭的。
“赵聪”善意纠正道:“侯爷,在下赵子诚!”
“薛子诚”同样道:“侯爷,在下薛聪!”
饶是场合严肃,凤之瑶仍忍不住想笑,赶忙用拇指和食指掐了掐大腿才屏住已经爬上脸颊的笑意,忍的十分辛苦。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唐安咳嗽一声,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说——无论德政刑政,真正有利于老百姓的政令才是好的政令。可是三位有没有考虑一个问题:到底什么样的法令才是百姓所乐意接受的呢?换句话说,你们了解他们吗?”
听到这个问题,三人都是微微一愣。
如果官宦子弟也算百姓的话,他们当然了解。可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百姓”两个字到底指的是什么人。
是那些起早贪黑,为了维持生计而努力营生的人。是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为精致菜肴送上原材料的人。是那些吆喝叫卖,被权贵所看不起的人。
这些人是他们所领导、俯视、甚至看不起的人。他们讨厌这些人身上的味道,不喜这些人的粗鄙,但却又口口声声要造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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