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送她出的那扇门;是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孱弱而消瘦的背影离开裴元灏的身边,走向那一群虎狼之师。
我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愿意看着她死”。
听见我这么说,裴元灏没有说话,只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我感到手背上微微的一沉,是那只受了伤,缠着厚厚绷带的手覆到了我的手背上。
我急忙要抽回收手来,却被他用力的抓了一下。
但这一用力,他自己就痛得皱紧了眉头。
两个人的手有些僵持的横在那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松开了手。
我一时也有些怔忪,但还是立刻将手缩了回来,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抬眼望着他,就看到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然后笑着说道:“朕,这一次放手了的。”
“……”
“没有弄疼你吧?”
我摇了摇头。
想了想,我又看着他的手掌,说道:“陛下的伤,还疼吗?”
他有些意外,我竟然会这样问他,顿时脸上浮起了一阵激动的笑容,望着我:“不疼!没事!”
“那就好。”
我说着,目光微微有些忽闪:“刚刚在道观那边,听太上皇说,陛下的手过去好像就受过伤,若弄成顽疾旧患,可就不好了。”
“……”
这一次,他沉默了下来。
我听见了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同时的定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望着我:“你想要知道,朕之前那次受伤,是怎么回事吗?”
我点了点头:“是。”
他像是很高兴,用另一只手撑着床榻,往外面挪了一点,然后看着我:“其实,朕之前告诉过你的,你应该能猜到。”
我看着他。
他说道:“就是,朕当年带着贵——带着离珠出去,闯祸的那一次。”
我心里想着“果然”,脸上倒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我的目光在闪烁中仿佛跟更多了几分喜色,甚至连呼吸都更急促了一些。
我说道:“我记得陛下说过,那个时候,你们遇到了狼群,受了很重的伤,跌下河谷,全身还流血不止,你是,她也是。”
“……”
“可是,贵——”我迟疑了一下,意识到刚刚他也没有称呼“贵妃”,显然,贵妃这个身份,南宫离珠是做不下去了,于是我改口道:“南宫小姐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放弃。也是因为她的坚持,陛下才捡回了一条命。”
他看着我,目光中仿佛还有些笑意:“你,记得很清楚啊。”
我说道:“这件事,也算的上惊险,也算的上离奇,所以,我一直都还记得。”
他说道:“那你知道,她是如何做,才让朕捡回这条命的吗?”
我摇了摇头。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萧索,目光也变得有些苍茫了起来,好像远远的,看到了几十年前,他和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些往事,不管是充满了多少凶险,充满了血腥,但回忆起来,却没有一点苦涩的滋味。
他说道:“那个时候,朕失血太多,身体都开始发冷了,她就一直抱着朕,搓朕的手,后来发现,朕的血一直没有止住,她怕朕的血都流干了。”
我的呼吸不由的紧绷了起来。
“所以,”他看着我:“她拔出了藏在靴子里防身用的匕首,割开了她自己的手腕,送到朕的嘴边,让朕喝她的血。这样,就不会血尽而亡。”
“……”
“但是,朕那个时候连神识都没有了,又哪里还有意识,去喝她的血?”
“那,南宫小姐怎么办?”
“她就吸自己的血,喂到朕的嘴里。”
我蓦地颤抖了一下。
割开自己的手腕,吸自己的血,喂到他人的嘴里。
我不能去说南宫离珠小时候有多天真,又蠢笨,大概全天下所有的人,都没有资格去批判这样一个过分“天真、蠢笨”的女孩子。
不过——
我说道:“陛下,不是掌心有伤吗?”
“对,”他点了点头,说道:“因为到后来,连她自己也没有力气,抬不起手,更吸不动自己的血。”
“……”
“所以,她用匕首割开了朕的掌心,然后,我们两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
“她说,那样,她的血就可以流进朕的身体里。”
“……”
“而朕,就不用死了。”
“……!”
我呆呆的坐在那里,听到那句话,想到那个冰冷绝望,却又温暖有情的场景,一时间,仿佛有泪要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