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郑铭略带疑虑的笑问声,杜泽面色不变,平静地捧着自己的杯子慢慢酌着,犹如淡饮清茶,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其中的烈烈辛辣之意。
淡然微笑着,杜泽笃然道:“无论烈酒果酒,厉辣甜腥,都只在于个人口味,与书生军士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倘若军人以酒观人,以人拟酒,自以为天下间除豪爽武人外,其余书生文人皆是不能饮烈酒的废物,这样的想法自然是有些偏颇的;但如果是文人骚客以酒喻人,将天下之酒分为丘八烈酒与贵人清酒,这样的想法,着低下头实也颇可值得耻笑,都尉以为呢?”
听了杜泽这一番话,其中的微妙意味使得郑铭尴尬地一笑,不由得哑然失笑起来。
“先生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郑铭发出了略略有些尴尬的声音,低头猛灌着烈酒,默然无语。
但等他再次给自己灌了一大口之后,郑铭再抬起头时,摩挲着着手中的木杯,眼神却变得恍惚了起来,仿佛在想着什么东西。
而就在这时,杜泽看向他,平静地问道:
“郑都尉是哪里的人?”
郑铭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低沉着声音道:
“杜先生,我是寒州人氏,就是大乾最北边的那个州。”
他举着简陋的木杯子,失神地喃喃道:
“记得当初我从军入伍的时候,一队数十人驻守在最北边的烽火台上,日夜操练,每天练武刺枪,劈刀斩斧。寒州那地儿本来就冷,我们又是驻扎在更北的地方,风口地带,冬天一到连军旗的旗杆上都有霜……每到冬天,即使出操练武,站桩颠马都驱赶不了寒意,我们那些人便存了许多酒,一到冬天用以驱寒。那个时候烽火台那里拿不出什么好的酒器,不,那里根本就没有酒器。于是我们就凿石取木用来做杯做碗……那时候我喝的酒是这样简单的烈酒,杯子也是这样普普通通的木杯……现在想起来,还真像那个时候。”
杜泽静默地听着,不时在篝火下摆弄一二柴火,不发一语。
郑铭说到最后,声息也渐渐平复了下来,终于说完了,沉默地盯着火焰,一个劲儿地给自己灌着酒水。
身为先天武师,肉身强度远超常人,因此即使几大杯酒下肚,装了一二斤酒液,他的面上依旧平静如常。
而就在这时,杜泽忽然淡淡地问道:
“后来呢?”
“后来……”
郑铭的声音显得越发沉闷,却又好像在隧道中爆破的火药一般,闷闷而暴烈。
“……后来有一年云蒙南下,前哨数骑便将我们这一队人杀光了。只留下我一个最后用计防火把他们连同那几十人的尸骨一道烧光了。之后得蒙伯爷看中,我不仅没有被治罪,反而还得了功劳,到如今更是侥幸踏入了先天武师的境界,还授了都尉之职。”
“那么你……庆幸吗?”
杜泽的声音忽然变得悠远了起来。
从他口中所发而出的的声音,深幽而寥落,仿佛从某种深渊中传出来似得,带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让郑铭不由得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庆幸?”
郑铭嗤笑了一声:
“我当然庆幸啦……当年居然能从烽火台上活下来,还得了官职,授了军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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