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二岁的男孩子半长成,已经很有些力气,温萤被抱起来的时候,突然间看见温顾尧眼睛有点红红的。
“哥哥,回家吧。”
她没有问他什么,只是将身子蜷缩起来,腿也很疼,也很冷,然而她现在真的很开心。
温顾尧别扭地偏过头去,声音闷闷的:“你什么也不懂。”
……
那天夜里,温萤听温顾尧絮絮叨叨了好久。
比如十几年前,有个年轻人,没考上大学,带着父母给的钱,一个人到了泯城谋生。
比如这个年轻人特别喜爱音乐,来到泯城不多日子,便认识了几个同道中人,决定组建一支乐队。
比如后来这乐队中的两个人陷入爱河,生下了一个男婴。
比如一年后乐队因经费问题走到了解散的一步,男婴的父母丢下他,跑出了泯城。
比如后来这个年轻人在出租屋中对着男婴看了很久,终于决定,养着他。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的妈妈应该是很好的人,只是不幸离我而去,所以我不想让爸再婚。现在……”
一直表情倔强的男孩子突然泣不成声。
温萤拿手替他擦眼泪,温温软软的小手落在他的面上,温萤的声音也落入他心底:“哥哥,回家吧。”
现在有妈妈,有爸爸,还有我。
兄妹,该是一辈子的缘分吧。
温萤没有告诉他的是,自己的记忆中,也没有关于爸爸的记忆。妈妈工作忙,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将自己丢在外婆家。
外婆重男轻女,对自己很冷淡,虽然供着吃喝,却从来不会关心她开不开心。那时候,每天自己都盼着,什么时候妈妈能把自己接回去。而事实是,一年中几乎只有暑假和寒假的日子她才可以被妈妈接回去,而直到上了幼儿园,她才开始和妈妈一起住。
幼儿园也是全托,一周才能见妈妈一次,但是温萤从来没有抱怨过。虽然她很小,但是她知道,妈妈很累,也很孤单,妈妈是在为自己和她的未来而奔波忙碌。
还好现在有家了。
所以过往辛酸苦楚不必再提。
那晚温萤和温顾尧回家,家里亮着灯,爸妈的眼睛也有点红,爸爸没有打哥哥,妈妈叹了口气,温萤有点听懂了那声叹息。
后来几年,都过的很好。温馨的家,大概能软化一个人心中的刺,温顾尧不再像以前一样不驯,温萤渐渐回复了开朗,爸爸妈妈感情美满,直到那一天……
直到突如其来似的,争吵,受伤,离去,崩塌,死亡……
悲剧的发生已经过去很久,然而温萤而今想起,还忍不住瑟缩。
曾经种种欢乐,温暖,到底都被埋葬在那方小小的没有温度的灰色的盒子中。而正因为曾经有过欢乐,温暖,失去的一日,才会无比难以面对。
距离温顾尧的死到今天,已经十二年了。
……
温萤愣怔地盯着空中,现在那儿是一片虚空,笑容甜甜的小姑娘,瘦削的少年……方才的影像,像是虚妄。
对面那女子带着白色宽檐帽,帽檐低低地垂下,划出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只能看见那微微勾起的艳红的唇。
她将这些重现给自己看,大约是想要自己相信她口中所说的,匪夷所思的所谓“重生”吧。
听上去万分荒唐,可是,很有用……
温萤抓紧了衣裳,强作镇定道:“有什么代价吗?”
“这里。”她伸出手,纤长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纸,温萤顺着她的指点望过去,一张雪白的纸,随着她的动作,纸面上竟慢慢显露出花纹来。一棵藤蔓一样的植物自纸面的左下方延伸至左上方,枝桠伸展开来,铺满整张纸。
“这是主上的一个小实验。”女人温柔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什么大代价。”
“多少人终日徘徊在悔不当初之中,郁郁而亡。这里——有很多人死前的愿望,悔恨,你去达成他们的愿望,看一看,失败究竟是阴差阳错的结果,还是一个人本性的必然。”
“那些人将灵魂出卖,只求回到过去。”她的唇角溢出一声嘲讽的笑:“灵魂之力对主上又有何用?倒可以便宜了你……便是未满足他们的愿望,也不过是一死罢了。”
“人总要有一死的。”
一直低垂的眼眸忽然睁开,一双眼竟魅惑至极:“有缘人,你——想试试吗?”
“好。”
指尖一痛,一滴血便落到纸上,血色在藤蔓上蔓延开,直至将藤蔓染成暗红的颜色。
身子陡然间变得很轻,像丢开了所有的包袱与压力,温萤没再犹豫,轻轻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