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南晴补充道:“其他村民不可能作案,外来人员流窜作案的可能性近乎为零,案发现场提取到杨宝佑足迹和指纹,杨宝佑又承认其偷用过钉耙。天底下没那么多巧合,这个说法很难让人相信,所以专案组认为是他干的。
考虑到致命伤在后脑勺,同时为了尽快结案,第三次移交检察院时不再以故意杀人,而是以故意伤害罪移交起诉。检察院顶着压力再次打回去了,再次要求县局补充侦查。从故意杀人变成故意伤害,再到三个月前的意外致人死亡,罪名一次比一次轻,杨宝佑一次又一次不承认,坚称他是被冤枉的。”
检察院坚持原则,县公安局显得很儿戏。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这种情况可以算是一种进步。至少能看出警察没刑讯逼供,地方领导没干涉公检法办案。
韩均沉思了片刻,突然转身笑道:“肖博士,说说你的看法。”
县局进退两难、被搞得焦头烂额,市局束手无策,省厅没把握不好表态,连人才济济的公安部初查组都知难而退,我能有什么看法?
肖晨雨暗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教授,我感觉我们不是在分析案情,而是在研究能否适用‘疑罪从无’的法律问题。”
“一语中的!”
韩均“啪”一声猛拍了下桌子,爽朗地笑道:“疑罪从无,指得是在既不能证明被告人有罪,又不能证明被告人无罪的情况下,应推定被告人无罪。在法庭上,如果证据不足,不能认定被告人有罪,就应当作出证据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的无罪判决。
我们正在讨论的这个案子恰恰相反,至少从表面上看证据是充分的,就算杨宝佑坚称其无辜,法庭依然可作出有最判决。之所以拖到现在,完全由于那份不能作为证据的测谎报告。检察院非常谨慎,不敢轻易提起公诉。直接导致公安局知法犯法,超期羁押。”
肖晨雨忍不住笑问道:“教授,如果您是法官,您会怎么判?”
“案子不是没到法院吗。”
“我是说如果。”
韩均权衡了一番,很纠结地说:“如果到了法院,如果我是主审法官,我会毫不犹豫判他有罪,尽管心里非常清楚他很可能是无辜的。”
“万一不是他干的,事实上很可能不是他干,那不成冤假错案了?”
“是的,但法官要对法律负责,只要程序没问题,法律条款适用得当,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另外我是持美国执照的律师,只可能担任美国法官,不可能成为中国法官,杀人罪名到底成不成立,陪审团说了算。”
肖晨雨苦笑道:“程序正义。”
“所以美国一样有冤假错案,美国法官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不需要道歉,只需要表示遗憾。”
姜怡被搞得啼笑皆非,撅着小嘴嘀咕道:“师傅,您现在是警察,不是法官!”
韩大教授重重点了头,一脸严肃地说:“所以我们接下来不仅要查清真相,更要寻找证据。不管是证明其杀人的证据,还是其没杀人的证据。”
李惠只是学员,不是正式警察,没资格开口,一直保持沉默。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问道:“时间过去这么久,怎么查,怎么寻找证据?”
“没办法也要想办法。”
韩大教授站起身,走进卫生间拿出拖把,比划道:“其实这个案子并非没有疑点,因为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人用钉耙柄去砸人的,一是挥起来不顺手,耙钉很容易勾到自己,甚至会伤害到自己;二来钉耙柄是竹杆做的,不容易给对方造成实质性伤害。
如果我要用钉耙吓唬人,肯定会反过来,抓着竹柄,挥起铁制耙头去砸。如果想杀人,肯定像翻地一样,用尖锐的耙尖往对方头上招呼。抓着下面,用上面敲,哪里不像杀人,像是在跟对方开玩笑。”
夏莫青若有所思地说:“可是指纹方向能对上。”
“这很正常,干完活儿,有人把钉耙扛在肩上,有人这么拿。总之,怎么顺手怎么拿,又没有什么规范。”
韩大教授把拖把放到一边,接着道:“另外杨宝佑为什么不跑,为什么坐在家里等警察抓。况且像他那样60多岁快70,斗大字不认识几个,很可能都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农民,根本不可能骗过测谎仪。”
“您认为他是冤枉的?”
“不光我认为,估计检察官和县局办案人员都这么认为,只是破案压力太大,又没查到真凶,担心没法向被害人家属交代,不敢轻易放人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