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表哥表姐

    小丫头掀开帘子，便有一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并未精心打扮，身上穿的是姜黄素色的对襟褙子，搭配银色的襦裙，头上却插着一支大凤钗，风口里垂下几串珍珠链子。她约莫二十几岁，脸上却已有了若隐若现的皱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她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的男童，身后跟着一个女孩，正好是叶庭敏很喜欢的那个小姐姐。

    叶庭敏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女人她见过的，在小林氏去世后，她曾来叶家探望叶庭敏，是韩家的四太太李氏。

    韩方程袭爵之后，几个庶出的兄弟都按规矩分家出去自立门户了，只有当时年纪还小的嫡出弟弟留了下来，就是韩家四老爷韩方秉。后来韩方秉已娶妻生子，仕途上也有些成绩，但是韩家兄弟感情一向好，也没有分家。韩方秉和李氏共有一儿一女，均是李氏所出。长女韩倩，快七岁了；次子韩修，刚刚满三周岁。

    李氏一进门，赵氏就起身相迎。相互打过招呼后，李氏便挨着大林氏在炕上坐了，赵氏和韩倩韩修坐在小杌子上。

    李氏和大林氏似乎关系很好，一坐下便亲昵道：“这几天修哥儿染了风寒，我忙着照顾，没有看大侄女，大嫂别见怪，”又道：“我特地从库房里找了几匹好料子给侄女做衣裳。”话声刚落，几个婆子就拿托盘捧着几匹上好的衣料进来。

    李氏笑道；“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大嫂可别嫌弃。要不，回头我再找些更好的来。”

    “弟妹真是说笑，这还叫不好，那我那些就该拿去一把火烧了。”大林氏道。

    李氏又接了叶庭敏来抱，她仔细看了叶庭敏的眉眼，惊奇道：“这哪里是表小姐？看看这眼睛鼻子，跟大嫂一模一样，真不是大嫂给我们家又添了一位好看的姑娘？”

    叶庭敏也很好奇，穿越来大半年了，她还没有靠近过镜子，也没有碰过水，根本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不过她猜不会很难看，小林氏就很好看，叶沛她虽然没见过，但见过肖似叶沛的叶庭彦，叶沛应该也是帅哥一枚，根据遗传学规律，她应该也挺好看的，毕竟负负得正，正正也得正。她真的很像大林氏吗？之前没人说过呀。她只听说她有些像小林氏，可是大林氏和小林氏虽是姐妹，可并不很像啊。

    大林氏笑着，指着李氏向赵氏三人道：“开玩笑都开到嫂子身上了，你们还不拧她的嘴？倩儿将来可别学你娘，成天地没正形，还当娘的人呢。”

    李氏却撒起了娇：“大嫂真是的，弟妹也只在大嫂面前这样，谁让大嫂最疼我呢？”

    只有不懂事的韩修走过来扯着大林氏的裙子，奶声奶气的说：“大伯母，不要拧娘，我替娘道歉。”

    众人都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大林氏抱起他，怜爱地看着他，对李氏道：“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你是个有后福的。”李氏的笑里却半是欣慰半是心酸。

    之后韩倩又抱了一会儿叶庭敏，众人还说了会子话，在大林氏的正房用了午饭才各自离开。

    这是叶庭敏第一次在韩家见到李氏和韩修，不过她没有在意韩修，只认真地观察了李氏。她觉得李氏非常奇怪，她虽然一直说着笑话，眉梢却一直有一抹哀愁盘绕着；明明是个贵妇人，却穿着随意；尤其是当大林氏夸韩修孝顺时，她眼中满含苦涩，她不是应该觉得骄傲吗？还有韩倩，一个只有七岁的女孩，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很久以后她才隐隐约约地知道，韩方秉与李氏感情并不好。韩方秉有一个宠爱的妾室，是从小就在他身边的丫鬟，后来收房抬了姨娘，很得韩方秉信重。此消彼长，韩方秉偏爱妾室，必然会冷落正妻，以至于韩倩出生后好几年李氏都无所出。偏偏李氏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再加上妾室从中挑唆，夫妻频频吵闹，关系越来越冷。幸亏未曾分家，上头有哥哥嫂嫂压着才没有闹出宠妾灭妻的祸事来。

    不过李氏也不是毫无手段，那宠妾至今仍膝下空空就是最好的证据。

    韩家这两妯娌似乎都有很强的忍耐力，大林氏忍过婆婆的刁难迎来了如今天伦之乐的好日子，李氏忍着丈夫的冷落和妾室的嚣张忍到了儿子的出生。

    原来李氏不修边幅是因为无人欣赏，眼含哀愁是因为生活似乎永远在黑夜中，她看不到黎明的到来。

    至于韩倩，则是因为儿子来的不容易，李氏难免偏爱些，如此便有些忽略了长女。好在韩倩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仅孝敬父母，还时常帮着照顾弟弟。尽管韩方秉与妻子感情一般，提起这个女儿却是赞不绝口，比儿子还要宠爱些。

    大林氏也很喜欢这个侄女，常常把她带在身边，因此叶庭敏也很快跟这个姐姐混熟了。看着韩倩小小年纪却办事老练，对上对下皆温和有礼，她好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顿时有些心疼。孩子懂事是因为没有人愿意理解她的任性。其实小孩子是很敏感的，韩倩知道自己在长辈心里不如弟弟受宠，又发现长辈都喜欢自己乖巧听话，便学着懂事的样子。虽然这样得到了长辈的称赞，却也失去了童年的天真。

    叶庭敏最初知道这段往事时很是唏嘘，同是女子，她十分同情李氏，但也仅此而已。直到很多年后，老去的叶庭敏坐在银杏树下回忆往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个故事也是后来改变她命运的雪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