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咸。
“小先生也说过,长大了,就不能轻易哭了,眼泪要留在里面,血要流在外面,方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我到西流关转了一大圈,伤受了不少,但却没流过一滴眼泪,我是不是很厉害。”
再灌了一口酒,或是灌得有些急,有些猛,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湿了青衫薄衣。
“小时候,听着大叔口里的边关大漠,听着小先生故事里的江湖庙堂,总想着有一天长大了,可以骑马挎剑,走一走这个山下的江湖庙堂。江湖里,有恩怨,有离愁;庙堂里,有算计,有无情,总以为这些离自己很远,远到自己一辈子都可能触摸不到,唉……可是没想到,它就我的身边,一眨眼,就是江湖庙堂,就是离愁恩怨。”
唐笑风的声音有些沙哑,些许话被羁押在喉头,沉甸甸的,但他却强忍着,笑了笑:“本来想着,等这次西流关回来后,等上几年,去太安一趟,完成亡老的嘱托,顺道再去江湖转一圈,然后就回到英贤书院,陪着大叔,陪着大先生,再也不离开了,可……”
不争气地哽咽一声,眼角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淌下,挂在翘起的唇角,哭着,笑着。
“大先生去了,大叔不见了,亡老不在了,洛师兄他们走了,小先生也去了太安城,就连英贤书院也毁了。为什么转眼的功夫,什么都变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唐笑风摇着头,双拳紧握,仿似要将心中的疑惑、愤怒、怨恨、思念紧紧攥住,握住,而后厘清,弄个明白。
但却始终无能为力,苦笑一声:“小先生总说我笨,看来的确如此。哦,对了,本来我打算从西流关回来后,在西流城里找个活计,赚点钱,重新建个英贤书院,再雇个先生,收几个学生,总不能断了英贤书院的传承嘛。至于为什么雇个教书先生,因为我笨嘛,肯定教不了学生。”
唐笑风摸了摸鼻子,憨笑一声:“可是,就在前天夜里,洛师兄他们走后,小先生忽然找到了我,说他要去一趟太安城,了解些事情,本来我想跟着小先生一起去太安城,可小先生说此去很危险,不能带着我,并一再嘱咐我不要去太安城,也不要回英贤书院,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想来一定与英贤书院被烧有关系。记得下山前,大先生好像也说过不让我去太安城。”
“我没听小先生的话,还是觉得应该回来看看,但我很快就要走了,小先生去了太安城,说此行很危险,我要去帮小先生。当然,我现在只有二境的修为,去了也只会给小先生添麻烦,所以我暂不打算去太安城,先找个地方好好学些本事,然后再去太安城。”
说到这里,唐笑风忽然笑了笑:
“学好本事嘛,我还有另一个打算,就是像大先生一样,要将北莽的江湖庙堂,打个遍,不是为了出名,而是去替大先生出一口气儿,替西流关的将士,流字营的兄弟们,出一口气儿。”
“呵呵,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该说些什么。我要走了,大先生、大叔、亡老、小先生、洛师兄、宁师兄、赵师兄,我要走了。不过,等我办完了事儿,一定会再回来的,然后赚些银子,重修英贤书院,那时,我就再也不走了。”
“哦,对了,大先生曾说:笑的人,总比不笑的人要快乐。我会笑着走下去,不会让大先生您担心的。”
握了握拳头,唐笑风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子,挥挥手,将眼角的泪痕抹去,笑了笑,沿着山畔小径,下山。
“他不打算去太安,需不需要我暗中安排一下?”
一个空淼的声音在黑暗中突兀地响起,低不可闻。
“不急,这么多年都等了,又何必在乎这么一点儿时间;况且,有些事情急不得,那位也绝非傻子,毕竟,大先生才刚死啊!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千万不要妄动。否则坏了我的大事,我让他生不如死。”
一声缀着岁月沧桑,沉稳而厚重的声音在风中散开:“五年内,他一定会去太安城的。”
“是……”
声音消失,黑夜又渐渐恢复了宁静。
这一年冬天,有一个少年笑着下山,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