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带了一个满脸不忿的年青人进来。逯鲁曾立刻走到门口拉起他的手,郑重向朱八十一介绍道:“这是老夫劣孙德山,都督先前在大门口见到过的。已经行过冠礼了,但文不成,武不就。唯独对各地山水名胜,风土人情还多少有点儿涉猎。都督既然要向陌生之地用兵,带着他,也许偶尔能派上一点儿用场!”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有了吴良谋等一干北岸少年做铺垫,朱八十一岂能不明白逯鲁曾的意思?!当即笑了笑,同意了对方将孙子塞到左军做长线投资的请求。
“唉,不是老夫想给都督添麻烦。只是人越老,越是隔代亲啊!”逯鲁曾却好像又有些舍不得自家骨肉,笑了笑,叹息着补充。“老夫厚着脸皮苟活于世,就是因为他,还有他的亲妹妹。小字叫做双儿,去年方才及笄!若是老夫当日死了,朝廷肯定会把他们全都没为官奴。唉,没办法哪,真的是没办法!”
“那鞑子皇帝对您老又不是真心。您老早该弃了他们,归隐山林。况且打了败仗的责任也不能全算在你头上,他们都明摆着要杀你顶缸了,难道你不跑,还乖乖地伸着脖子给他们杀么?没这道理!”朱八十一闻听,少不得又出言劝解。
谁料逯鲁曾却被出动的心病,抓着他的手,继续嘀嘀咕咕地说道:“双儿当日,也是这样跟老夫说的!老夫这个孙女,可是比劣孙强太多了。要才学有才学,要见识有见识,要女红有女红。平素还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下,朱八十一可是没法再接口了。人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夸自家孙女好,他总不能说一句,‘拿出来让我也看看’吧?!只能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听老人家把这个时代公认的女人美德,全都大言不惭地安到自家孙女身上。
好不容易等老进士停下来喘气儿,他才终于找到进会,立刻将话题往别禄德山身上岔,“德山兄何时行的冠礼,可有表字?!”
逯德山看了他一眼,撇嘴冷笑,根本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小畜生,都督问你话呢!”老进士立刻像发了神经一般,冲着自家孙子大喝。随即又堆了满脸的笑容,低声解释:“都督别跟他一般见识。他第一次见到像都督这么魁伟的豪杰,心里怕得厉害了,所以不敢说话!”
“回都督的话,在下今年春天行的冠礼。德山便是在下的表字,至于名字么,是单单一个粱。”就在此时,先前一直冷笑不语的陆德山终于有了回应。慢条斯理,好像舌头上拴着根金链子一般。
“梁就是梁,还单单一个梁字,你不会说话么?!”逯鲁曾闻听,又是大声数落。随即再次将头转向朱八十一,陪着笑脸说道:“他文不成,武不就,唯独一手颜体字还过得去。都督如果需要人抄抄写写什么的,尽管交给他就行了!”
“那就直接到我的参谋部里,先做一个参军吧!具体职责,以后慢慢再定。明天先去军营里熟悉一下,跟同僚们打个招呼!”朱八十一当然不能跟一个书呆子一般见识,笑了笑,低声吩咐。
“还不快谢过都督!”逯鲁曾狠狠拍了自家孙儿一巴掌,逼着他向朱八十一道谢。
“谢都督!”禄德山依旧是一幅老子不愿意屈才的模样,撇撇嘴,小声回应。
看出少年人依旧是不情不愿,朱八十一少不得又将左军的参谋部的性质与职能,跟逯鲁曾交代了一遍,以免老进士觉得自己慢待了他的宝贝孙儿。然后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主动起身告辞。
逯鲁曾又带着家中所有男丁,将他恭恭敬敬送到大门外。待他和亲兵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里后,立刻把所有儿孙都叫到正堂里,轻敲着桌案说道:“总算把德山硬塞给他了,老夫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德馨和德厚两个,老夫也会抓紧时间安排。至于你们俩”
目光看向两个儿子,他又低声补充,“待淮安被左军攻克之后,立刻找个说辞,把各自的家眷全搬过去。咱们禄家已经遭过一次难了,无论如何都遭不起第二次了!”
“是!”他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年纪较小的孙子,齐声答应,对老人家的未雨绸缪,不敢表示任何异议。
先前被老人推荐给朱八十一的逯德山,却是非常不服气。鼻口中轻轻“哼”了一声,低声嘟囔道:“您老也太看得起他了。不过是一个有些匹夫之勇的土匪罢了!这徐州城安居不得,到了淮安就万事大吉了?!依孙儿之见,他能不能把淮安打下来,还要两说呢!”
“放屁!”逯鲁曾突然也变成了一个粗胚,指着自家孙儿破口大骂,“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刚才在琢磨什么?你那点儿小心思,还能瞒得了老夫?!他是匹夫,他要是匹夫,这徐州城内外,就没一个明白人!包括你,甭看肚子里装着几本书,跟人家比起来,简直就是目不识丁!”
“爹,您别生气。德山他见识少,所以难免会看错了人。您老慢慢教他就是了,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两个儿子赶紧上前,一边替老进士捶背,一边婉言替逯德山说情。
“他不是见识少,他是有眼无珠!”老进士狠狠地瞪了逯德山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照着双儿差得远了。至少双儿能看出来,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说罢,又用手在桌子上用力敲了一下,大声喝到:“双儿,听够没有,听够了就赶紧给我滚出来!再敢躲,爷爷就豁出这张老脸,直接把你用轿子送到他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