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是席白川,他的生父席绛候为救先皇而死,他被先皇接进宫,封了亲王,是当今皇帝最亲近的皇弟,天下无人不知他名号,但却不是因为他父亲的功德,而是因为他自己战功赫赫。
十五岁挂帅出征,大小数十战,无一败仗,人称战神,封号琅王。
席白川那人嚣张大胆,从不知道什么叫君臣有别,仗着是她的老师便时常越矩,但曾几何时,他又是他眼中最羡慕的人,能随心所欲地亲近她,能肆无忌惮地爱着她……
她大概是真不明白那个人对她的心思,毕竟她从小是在那人身边长大的,早已习惯了他的亲近和怀抱,所以在旁人眼中暧昧至极的动作,在她眼底不过是叔侄之间的亲昵。
但那亲昵,仅限于他。
而他甚至连触碰到她的手都会引来强烈的抵抗。
有种不甘在胸腔间不断发酵,明明当初来招惹他的人是她,凭什么到最后他只能得到她的疏离和排斥?
他想争,想争她!
‘啪—’
年迈多病的父亲用尽浑身力气举起藤条狠狠抽打他的后背。
“我们付家累世公卿,满门忠烈!你曾祖父官拜一品首相,为国为民操劳而死,顺康帝赐入皇室宗庙永享皇族供奉;你祖父镇守边疆五十年,将强大的蒙国抵御在飞龙关前数百次,天下百姓们更是自发为他修建庙宇供奉牌位;为父不敢与列祖列宗并肩,但也问心无愧,从没做过奸佞之事,死后也不怕被祖宗们质问,但你付望舒呢?你可敢?!”
他为何不敢?他只是想要一个她而已,又不是想要孟氏的天下!
“我告诉你,她是未来的皇帝,而你这一辈子只能拜在她的阶下,做她的贤臣!你若敢拿我付家几代人的拼死维护的名声去做那些混账事,倒不如我现在就打死你,保全付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孟玉珥是皇帝最中意的储君,按照顺法,后宫不得干政,他若是真同她在一起了,将来注定与仕途无缘,付家家族庞大,在朝为官虽不止他一人,但出类拔萃者却寥寥无几,他是付家正系,又受顺熙帝重视,大好前途,怎可从此活在一个女人的名下?这在他父亲看来,在整个付家看来,是一种……耻辱。
这就是爱别离,他想要却不一定就当真能握住,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背后还有整个付家,一性一族,他没权利任性。
——
那日风雪夹着浅薄的阳光倾斜而进,她固执得一遍遍追问他爱的是谁,神情是他久违的孩子气。
“下官心中有人了,不敢欺瞒殿下故而才拒绝了礼部将下官名字写入选秀名册中。”
她是在他最珍重的存在,所以只能放在心底。
“感情之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下官想下官还是能悟得出来的,再说了,这几年我们已经渐行渐远,无需再挑明的。”
时间是万能的灵药,能抚平一切,也能稀释所有,待将来她继承了皇位,或许他当真可以拜在她的阶下,高呼吾皇万岁,功成身退。
“那你和本宫说说,本宫帮你分析分析,怎么说本宫也是女子,女子比较了解女子,或许本宫还能帮帮你促成一桩好姻缘。”
她追问着他心中那人的名字,黑曜石一般的眼珠晶莹清澈,一如初见时那般轻而易搅动他的心弦。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你啊。
可是他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孟玉’二字在唇边转了一圈终是吐不出来。
求不得,她就是他的求不得。
“那个人,是苏安歌。”
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怎么就溢出唇边,大概是因为那个女子和她一样,有一双灵动的眼眸吧。
她身子颤了颤,弯着嘴角说着祝福的话。
但他分明看到她的眼眶一瞬间氤氲出雾气,他甚至都在怀疑自己,刚才那一番话,是不是亲手断送了什么?
——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他不过二三年华,却将这佛语中的人世三苦体验得明明白白。
“付卿,朕素来倚重你,现在朕有件事想交给你去做,也只能你去做。”那日帝王召见,他以为共商的是昭陵州瘟疫一时,严阵以待躬身作揖:“陛下尽管吩咐。”
“朕的嫡公主看似成熟足以独当一面,但实际上男女之事上却青涩无比,懵懵懂懂地将亲情当成了爱情,最近便和她那个皇叔走得太近了些,这次让他们两人一同千万陇西道是无奈之举,为了以防万一,朕想你也跟着你。”
什么?
他万分错愕,他不傻,听得懂这番言语是何含义,但正因为太明白了,所以他才不可置信。
“朕的东床驸马,一直都属意你。”
毫无征兆地的一番话语,将他震得三魂没了六魄,这就好比一个饥肠辘辘的猎户,忽然得到了一把从天而降的弓箭,他是万分震惊的,连忙道:“陛下,微臣对殿下绝无半点非分之想的。”
顺熙帝微笑伸手扶起了他:“付家一直都是朕最信任的世家,朕已经和你姑姑商议过了,皆认为此事可行之,当然,决定权是在你这里,你若不愿,朕也是不会强求的。”
他怎么会不愿!
他爱着的那个人,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他面前,能让他光明正大地去同她亲近,能让他有合适的理由堵住他父亲和整个付家的闲言碎语,他求之不得!
“微臣,遵旨。”
一姓一族,世家荣耀,这一次他非但要让付家流芳百世,也要让她彻底属于他!
席白川,我来晚了一步,但你也没有赢。
前路迢迢,鹿死谁手还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