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主神崩溃之后

”

    少年在过去的一年中，曾经无数次在脑内的小剧场之中，在梦境之中，在意淫之中，他再一次回到那一天，遇到那头吸血鬼——然后他会挺身而出，将它反复的杀死，一次又一次——或者被它杀死。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会站出来，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

    然而，在一年之后的今天，当上天再度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再度遇到相类似的场景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勇气，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少的多。

    他放声大哭，痛斥自己——却只敢在心里。而在表面上，他的身躯宛如泥塑，真的是一动也不敢动——就好像一年以前一样。

    但是，至少要有一点不一样，一年的努力，一年的憋屈，至少，要有一点不一样——于是他抬起了头，看向对方的脸，直视对方的眼睛。

    这就是他和一年以前相比，唯一一点不同——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憋屈和不满，所能做出的唯一一点突破——小小的突破。

    在一年以前，张海甚至没有足够的勇气抬头看向那头吸血鬼的面容，去直视那头吸血鬼的眼睛，而只敢低着头，看着地板，看着自己女友化为干尸的躯体——也正是因此，实际上他甚至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头吸血鬼的身份和样貌。

    就连想要报仇，都找不到准确的对象。

    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张海深深体会到了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然后，他听到了那头吸血鬼的话，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依然忍不住的带着点颤抖的问道：“你见过我？”

    “你忘了么？一年前的时候，我就是在这里，像今天一样进食，那个时候，你就好像像现在一样，在门口啊。”吸血鬼用略带着怀念的语气说道：“那个女孩的血液，味道真是不错。”

    张海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冷了。

    “身体也很不错。”

    张海的整个身体，都僵化，凝固了。

    原来，面前的这头吸血鬼，就是一年以前，侵犯，凌辱，杀死，吸干了他女朋友全部鲜血的那一头啊——而直到一年后的今天，他才知道他长什么样。

    吸血鬼摇了摇头：“哦，想起来了，一年前的时候，你甚至都不没有抬起头来，难怪没认出我。”

    “不过，你运气真不错。一年以前碰到我的时候，我吃饱了。”

    “今天，我又吃饱了。”

    “现在，给我让开。”

    张海不想动，然而他的身体，却十分诚实的遵从了他内心的感情——恐惧，乖乖的挪开了位置。

    吸血鬼从他的旁边走过——就如同一年以前一样。

    在那一刻，张海突然张开了口——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有了这个力量，这份勇气——或者更加准确说，突然的冲动控制了他的身体，让他说出了那句话。

    “我一定会杀了你。”

    吸血鬼没有回头——张海也没有看到对方的攻击，然而话音刚落，巨大的力量便击打在他身上，让他的躯体横飞过十数步之远的房间，直接就紧贴在墙壁上。

    痛，从未有过的疼痛刹那间蔓延到他的全身，让他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来——然而在这样猛烈的打击下，至少是这一刻，他是彻底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喉咙中满是咸腥味——那是从身体中涌出的血的味道。

    张海并不知道，在这一刻，他那脆弱的肋骨已经生生断裂成好几截，从上往下，分别刺入了他的肺部，肝脏和脾脏之中。

    而他的脏腑，更是在这样剧烈的撞击下，直接破裂。

    然而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无比强烈的疼痛——少年曾经自杀过，然而那一次，他所体会到的痛苦，无疑远远比不上这一次——真痛啊，他这样想着。

    原来不同的死亡，带给人的痛苦，是不同的。

    但是至少这一次，这样的死亡——他还能够承受。

    身体从墙上脱离，无力的瘫倒在地上，位置和姿势的变化，让那些破碎的骨骼更深的刺入脏器之中，带来更多的痛苦——更大的创伤。

    要死了吗？少年如此想着。

    鲜血不断的从口中涌出，打湿了衣襟，甚至一直流到小腹部——但是，不甘心。他想。

    这样的不甘心并不是因为死亡的即将到来——而是因为自己的死亡，毫无意义。

    就算不能杀死那头吸血鬼，至少也要重创它——最不济，也要伤到他，然后再死去。

    这就是少年此刻内心中的想法。

    所以，不想死——不甘心就这样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的死去。

    少年勉强着想要移动自己的身体——每一个最轻微的动作，都会刺激到自己的伤口，都会动摇那些嵌在脏器中的骨骼碎片，带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好痛，真的好痛。

    无疑，这样蛮横的胡乱动作，只会让他本来就足以致命的伤势，再度加重，距离死亡更加接近——但是少年已经不在乎了。

    反正都是要死了，那就最后拼一下吧——至少至少，面对着那头吸血鬼，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然而又不甘心，什么痕迹都没有在对方身体上留下，便就这样死去。

    少年终于依靠着墙壁站了起来，他颤颤巍巍的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是由散碎的零件，一个个堆砌成的一样，摇摇晃晃。

    少年一步一步的走着，开始的时候还需要依靠着墙壁——但是很快，单纯凭借着自己，就足够了。

    虽然踉踉跄跄，摇摇晃晃，但是终究还是慢慢的走着。

    少年走到了门口，看向外面，他的视力似乎变得更好，能够看的更远，他的耳朵似乎变得更好，能够听的更清楚，就连皮肤的感知，都好像变得更加敏锐，能够清楚感觉到，细微的震动——有什么奇妙的变化，正在他体内发生，生与死之间的刺激与经历，让少年终于迎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觉醒。

    在这一刻，少年甚至能够模糊感觉到，正在自己体内神经细胞之间，来回传递的微弱电信号。

    但是，他就快要死了——愈发敏锐的感官，让少年能够愈发清楚的察觉到这一点。

    “你想死吗？”

    “我不想。”

    “我帮你。”

    短暂而虚无缥缈的对话，甚至让少年几乎以为是错觉——然而在对话的那一刻，所感受到的，那股无比巨大而深沉的悲伤与绝望，又是如此真实不虚。

    少年隐约感觉到了，此时此刻，在他的身体内部，那些破损的脏器——肺部，肝脏，脾脏，正在不断将那些断裂的肋骨挤出，并且不断愈合。

    无形的力量如同细丝一般，将断裂的肋骨重新拉在一起。

    在巨大的力量震荡和剧烈的撞击下，破裂的骨骼，血肉和其他组织，正在不断的重新生长，痊愈。

    那并非是在这一刻历经生死，才产生的力量，而是很早以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栖息潜伏在少年身上的巨大力量——这就是，我一年以前，割腕自杀，失败的原因吗？

    少年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