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17岁遇见依蓝后,便再也没有忘记过她。
他依然记得那个夏日清晨,明明是风还凉爽,日光也还轻柔,但他却是坐在隔壁香草姐姐家里,汗流浃背,狼狈不堪。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依蓝,尽管之前就在香草姐姐的影集里,许多次地瞥见过她的影子,知道她与自己一样正读高二,喜欢跳舞唱歌,还会溜冰,据说在校园里,穿了火红的裙子,飞驰而过时,连校长都惊叹的。他也曾在香草姐姐的讲述里,无数次想象过依蓝的灵动与轻巧,但却还是一团模糊。是到了那一天,他才清晰地意识到,依蓝之所以在他的心里,纷繁凌乱,恰恰是因为,她在他的记忆里,已如那野草,散乱不羁地,疯长了那么久。
他早已在香草姐姐的书房里,等着依蓝的到来。但一群人只顾着与这远方的来客絮叨,却是把他给忘记了。他就这样隐在晃动的帘子后面,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依蓝笑闹着去拥抱每一个人。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小偷,惶惑不安地等着有人将他揪出来,交给依蓝处置。尽管他想象了许多次相遇的场景,但这样躲在暗处,却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最终还是香草姐姐将他想起,哗地掀起帘子,笑道: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想着人家,怎么人真来了,你倒躲起来不敢见了?他的脸,倏地红了,还没来得及站起,依蓝早已跳到面前来,大方地伸出一只手,说:嗨,你好。他就这样半欠着身,极笨拙地将依蓝小巧的右手,握在湿漉漉的掌心里。想好的那些话,一时竟全都生了翅膀,扑棱棱飞得了无痕迹。是香草姐姐一拍他的屁股,叫道:多大的人了,还尿裤子不成?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质地拙劣的藏蓝色短裤,因为出汗过多,已经把米白色的座垫,给染上色了。而因为紧张,在身上搓来搓去的一双手,亦是一团尴尬。一群人看着他的窘态,都哈哈大笑起来,他脸上的汗,再也忍不住,滴答滴答地落下来。
慌乱中,是依蓝将一条热水浸过的毛巾,微微笑着递过来;他啪地一下覆到脸上去,再拿开的时候,那清凉的风,便如山涧的溪水,汩汩地流淌来了。
他是在以后的几天里,才敢细细地去看依蓝的。
越看他便觉得越是喜欢,是无所适从的喜欢,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依蓝不会察觉,但又心有所动。他喜欢依蓝微卷的长发,不管是用手绢松松地束成马尾,还是慵懒地散在肩头,抑或被香草姐姐挽成两个精致的发髻,他都喜欢。他还很奇怪地迷恋依蓝鼻翼两侧的雀斑,尽管晚间乘凉的时候,香草姐姐总建议依蓝用“雀斑灵”,点了去。但他还是在看到的时候,觉得像是百合花瓣里,散落的褐色斑点,是浸了清香,含了娇羞的。至于依蓝划破夏日夜空的灵动歌声,还有她被海水温柔舔拭着的脚踝,与他意见相左时俏皮飞来的一个白眼,倦怠时漫不经心的一瞥,都像是他依恋的那片海,在夜里,悄无声息地便融入他的梦中去。
那是他读书以来,最短暂的一个暑假。感觉是一只脚刚刚踏入,时间便戛然而止。他跟时间拼命争抢了一个月,不仅白日里完全丢了学业,连晚间也不肯入睡,生怕一闭眼,依蓝就真的像香草姐姐哄骗他的一样,没了踪迹。但到底还是没有赢,气喘吁吁地被落在了后面。
那日他们学校开始提前补课,他很不情愿地去了,临走前又特地嘱咐依蓝,一定记得等他回来后,再去放生他们在海滩上捡到的两只迷路的小龟。但等他回来时,来接依蓝的车,已经开出了很远。他不顾香草姐姐的劝阻,疯狂地骑了单车,一直追,一直追,追到那车,在喧嚣混乱里,再也看不见了,这才浑身无力地,任凭单车扎到路边的草丛里去。
依蓝在匆忙里,只托香草姐姐转交给他一张简短的字条,上面写着:连生,记得一年后,我们再次相见,要在北京的大学校园里。蓝。
他在那一年里,许多次地做梦,梦见依蓝。但却并没有写信给她,他只是一次次地展开那张纸条,用视线,一一轻抚过那些秀美的文字,就像,再一次看到了依蓝一样。他觉得,只有这样,那段美好的时光,才会如一块温润澄碧的玉石,被他的思念,日日盘着,也便有了生命。
时间的残酷与无情,他是在一年后,才真正知晓的。他与依蓝,如约在北京的一个大学校园里,见了面。是枫叶正红的秋天,他们围着诺大的校园,转了许多圈,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明明是依蓝就在他的身边,他的心,却是觉得那么遥不可及。他知道高考的失利,让他辜负了许多的人,但他还是千里迢迢地跑了来,赶赴这场约定。可是为什么两个人,因为这道大学的门槛,就瞬间变得陌生起来?依蓝站在门内,他站在门外,彼此对视着,但那昔日的默契,却像是一滴落入水中的墨汁,穿过了时光,终于痕迹淡却了。
他并没有听从依蓝的劝说,回去复读,而是在依蓝大学附近,租了一个地下室,然后四处地找寻工作。当然是屡屡碰壁,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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