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濂瞧见杨福神色,将锋利的目光划过去:“能行吗?”
杨福醒了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未答复朱见濂,立刻应声道:“能,世子的恩情,杨福记得,必会尽力。”
朱见濂心道,但愿他真能记着。嘴上却未出口,只郑重叮嘱道:“此事重大,成败皆以你为关键。你若学不像汪直,入不了皇宫,或是入了皇宫被拆穿,我们的努力,便会付诸东流了。”
杨福登时紧张起来,低低答道:“是。”
朱见濂这才点点头,感觉没有什么话需要再说,不禁沉默下来,心底微微叹息。
如今,箭已备好,只待弓弦拉满,飞驶而去。那四年前的往事旧梦,似乎又离自己更近了一步。可是,事情进行得这样顺利,他却并非喜出望外,而是暗暗含着些未知的惶恐。
觉得无趣,朱见濂起身离开。待跨过院子的门槛时,久未落雨的天空竟然坠下了几滴雨珠,将天地模糊,也将他无所适从的心情晕染开来。
他望着这无边落木的潇潇秋雨,突然觉得有一些冷了。梧桐的落叶铺满径道,足底踩上去,发出“呲呲”的响声,在寂清的秋雨中,竟也显得十分生动。
他踏着满地的狼藉,伸手掬了一捧雨水。到这时,他终于承认,自己是有些孤独了。身边的人一个个离自己远去,父王如今还处处提防着自己,已辩不清能够全心信赖的还有何人。他自己也是变了的,在这片坚壁清野的寂寥中,曾经散漫游离的小王爷已是不复。
没由来的,他突然想起了沈瓷。她当初成了孤儿,独自来到淮王府的时候,也曾有过这般感受吗?如今她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是不是离她父亲的愿望又近了一步?就像如今的他,似乎也离四年前的恩怨,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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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器入窑后,沈瓷在窑炉外守了三天三夜,随时记录火势状况和窑内氛围,终于熬到了扑灭火势。
等待冷却了一整天后,祭香,拜窑神,终于到了出窑的时候。窑工们将一件件匣钵取出,她同徐尚先生便随后一一查看。
放在窑炉边侧的瓷器,基本都没有成功。可是当打开中央几件匣钵时,竟是令人眼前一亮。
绿、黄、紫,三种颜色恰到好处地融在同一瓷面上。以黄作底色,紫绿龙纹戏珠,头尾相衔。虽然徐尚先生说试验期间的图案应该以简单为主,但她还是忍不住将心中构想的图案绘制到了盘上,经过烈火的灼烧后,竟是比想象中更加庄重华美。
“这……”沈瓷激动得说不话来,手捧着瓷盘,心底百感交集。徐尚先生也愣了愣,小心翼翼地从沈瓷手中接过瓷盘,不由感慨道:“居然成功了……这,这可是从前没有出现的陶瓷品种了。”
“是吗?”沈瓷眼中晶亮,谨慎问道:“那,这种瓷应该叫什么才好?”
这倒是给徐尚先生出了个难题,他的手捏着下巴,凝神思索了半晌,提议道:“不如,便叫素三彩,如何?”
“素三彩?”沈瓷问道:“是因为瓷胎是素胎,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吗?”
徐尚先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只是其中有一个原因。颜色中,红为荤色,而你选取的是黄、绿、紫三种色料,因色彩中没有红色,便取之为素三彩。”
沈瓷听了他的解释,亦觉有理,也想不出更为恰当的,欣喜同意道:“行,那便就叫它素三彩好了。”
徐尚先生的胸中仍有激动的情绪在沸腾,他再次端起瓷盘,用手拂过图案雕刻之处,因为釉料均匀,基本摸不出凹凸的质地。其造型庄重,胎质细腻,款式又极为新颖,已能达到呈给皇室的贡品标准。
他们又将剩下的所有匣钵扒开,除了方才那件外,还有一件绘了花卉的瓷杯烧制成功,只不过图案稍微简单了些,送给一般的妃子把玩,倒也不错。
“满窑的瓷器,在试验时,能烧出两件成品,已是不错。”徐尚先生掐指算了算时间,道:“如今距离送瓷入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便在这两个月,主烧素三彩,别的都先放一放。但愿这次的新瓷器,能得到皇上的喜爱。”
沈瓷本就有如此想法,赞同地应了一声“好”。
“还有,”徐尚先生看了看她,补充道:“若是做出的成品不错,这次送瓷入京,便由你来担任首要运瓷人。”
【注】
素三彩,明朝成化时期创烧,是瓷器釉上彩品种之一,以黄、绿、紫三色为主的瓷器,其实并不限于此三色,但不用红色。
附上一件素三彩图片,正是文中提及的黄地紫绿龙纹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