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大举侵入辽东,只是每年秋冬之际会来抢掠一番,崔毖为此而干脆把西安平之民大多迁入内地,却不敢直撄敌锋。
此番刘琨东走,抵达平州后就派人去联络崔毖,要他接受领导。然而崔毖外战无谋,内战有胆,陈兵于昌黎、宾途之间,以阻刘琨。刘琨所部残兵难以遽克,便命温峤去向鲜卑慕容部请援。
慕容廆正在攻打宇文部,据说连战连捷,深入其境,因此不及往援刘琨,就派参谋、北平人阳耽前去“为两家解斗”。最终迫于压力,崔毖放刘琨进入宾途县歇马,同时仍设垒于医巫闾和青山之间,以护守昌黎。
——对于这一部分情报,裴该特意请来裴嶷相助解说,终究老先生曾任昌黎太守,于当地的地理再熟悉不过了。
那么既然刘琨遁走,段氏败退,石勒的北部压力就此减轻,诸将吏趁此机会,大肆串联,纷纷上请石勒僭号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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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对于是否要僭称王号一事,石勒也犹豫了一个多月,委实拿不定主意。
石勒的战略眼光比麾下多数将吏都要强得多了,他知道自己如今地盘儿虽大、兵马虽多,但尚未经过仔细整合,实际战斗能力还要打上个大大的问号。此前裴该在关西大展拳脚,祖逖继续巩固兖、豫、司之间的地盘,甚至于苏峻攻打曹嶷,石勒都不能及时发兵去掺和一脚,原因就在于偶逢荒歉,导致粮秣不足,大军难以远征。
程遐曾经跟他说过:“倘若丰年能积三岁之谷,则荒年乃可大用武而无所顾虑矣。”问题是石勒自入河北以来,还没有赶上三度丰收,况且其间又进占并州、袭取幽州,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那点儿家底儿几乎全都用光了。
故此,必须要使得平阳政权继续存在下去,以抵御裴该,牵绊祖逖,才方便石勒在襄国稳妥积聚。倘若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平阳撕破了脸皮,导致胡势彻底崩溃,或许自己将直面裴、祖协力之军,那抵御难度就相当之大了。
虽说张敬等人反复劝慰,说咱们只是希望您称王于河北,没说叛汉自立啊,您仍然可以做皇汉之臣,而以皇汉如今之势,也不敢主动与您决裂,有何可虑呢?然而人心是很难揣测的,石勒不敢保证一旦自己僭号称王,刘聪、刘曜可以毫不犹豫地追认,并且在追认之后,阵脚不乱,心无芥蒂,仍旧可以并力御敌。
只是百僚之中,接近七成都恳请自己称王,并且这个比率还在逐日上升当中,石勒也实在不便忤逆众意。终究他只是胡汉属下一郡之公而已,还没有足够高的名位来哄抬声望,就无法在悖逆群意的前提下,仍然基本牢固地掌握部属之心。
他为此而踯躅、犹疑,时常召张宾、程遐、张敬等人前来商议。张宾的观点跟石勒非常接近,也觉得此际称王,时机未到,但既然百僚咸请,也不宜背道而行。
张孟孙为石勒谋划天下大势,说:“平阳君臣相斗,其势难振,迟早为裴、祖所灭。明公应使季龙将军稳固并州之政,恃太行之险以节节阻遏裴文约,使暂不为河北之患。然后先定厌次,铲除邵嗣祖这一席侧之贼,再资助曹嶷,使御苏峻,乃可倚大河而成牢固之势。
“若能在平阳覆灭之前,底定河上,则形势对我有利。一旦裴文约大举而向平阳,明公便可渡河进袭兖州,先败祖逖,再威胁洛阳……”
石勒其后又单独询问程遐,说以如今之势,我若用兵,该以何者为先啊?程子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应平厌次,逐邵续。”石勒点点头,又问:“其后将向何处?先逐刘越石,还是裴文约、祖士稚?”
程遐回答道:“刘琨数败之军,无能为也。明公欲定天下,固当先易后难,然而幽州西部尚有段氏,若逐刘琨,先需击败段氏,而若段氏联合宇文、慕容,并御我军,胜之不易——即胜,幽东及平州之地,旷远少人,未免得不偿失。东北可以暂且不论,则在攻克厌次后,合当进取兖州……”
一来打兖州确实来得近便,二则徐州是裴该的旧地盘,程遐跟裴该是有密约的,生怕把裴该逼急了,把双方往来之事彻底兜出来……自己迟早要跟裴该割裂,但张宾未倒,尚且不是时候——
“裴该远而祖逖近,自当先谋于祖,待底定中原后,再西向与裴某争雄。”
说到这里,程遐压低一点儿声音,禀报说:“臣遣人往觇兖州之势,知新任兖州刺史蔡豹,为晋廷所命,非祖逖自署,二人素来不合。且东平内史徐龛,桀骜跋扈,与蔡豹每生龃龉,乃尝试说徐龛来降,以为内应。
“一旦事成,明公可渡河直向濮阳,攻击蔡豹,并遏阻洛阳之师,复使徐龛呼应于东平,别将击桓宣于济北。济北、东平既下,濮阳亦不难得,则兖、豫之间,大可纵横……”
石勒颔首道:“子远所言有理,则徐龛处,当尽力前往游说,我自不吝封赏。”
程遐双手一摊,借机劝说道:“主公,欲往说徐龛来降,则赵王之命,较之赵公之命,不知更贵重几倍啊……”
石勒摆摆手,笑着说:“我知之矣,子远无须多言。”
石勒终究还是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一直到石虎千里迢迢,从晋阳派参军徐光送书信到襄国来,率领并州将吏四十余人一起劝进,请石勒多进一步,僭号称王。而且石虎也命徐光向石勒当面详细汇报了平阳的情势,反反复复,只为说明一个问题:
那群姓刘的已经没救了,则您还寄望于他们的协助吗?这般猪队友,还是早点儿撇了为好吧。您若是坚决不肯答应称王,那没办法,侄儿的下一封上奏,就要干脆请阿叔称帝了!
石勒这才终于下决断——老子就当赵王了,有啥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