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要让他的这个长子拜东南文宗领袖钱谦益为师,为的就是帮郑成功走通文官这条路线,从根本上改变朝廷中枢的施政,以更好的确保海贸权益。
相对的,郑成功早年对他自身的期许亦是如此——儒生、秀才、举人、进士,而后从地方官做起,直至一国辅弼。诚如郑成功早年写下的那首《登高》中所直抒胸臆的气魄那般:
“只有天在上,而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
或许在那时,胸怀远大抱负的郑成功也曾想过要如张居正那般站在那高处不胜寒之地,以一己之力来改变这个国家。但是命运对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清军入关,儒生梦、进士梦、文官梦、一国辅弼的梦全碎了,父亲被掠、母亲受辱自杀、就连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皇帝也殉国了。身负着莫大的国仇家恨,郑成功只能在文庙前烧了儒巾襕衫,披上战甲,手持宝剑,用另一种更加激烈的方式来改变这个国家。
“昔为孺子,今为孤臣,谨谢儒服,惟先师昭鉴!”
昔日的过往一幕幕的在脑海中浮现,郑成功眼眶中的泪水几近低落,但随着他仰起头,深吸了口气,却仿佛是从未出现过一般,除了眼眶处尚有微微水光,平日里的那个冷酷的形象就重现于陈凯的眼前。
“吾失态了,让先生见笑了。”
“国姓爷是真情流露,学生久闻国姓爷忠君爱国,今日亲见,便更加坚信着,国姓爷必可带领我等扫除海内胡腥,光复汉家天下。还请国姓爷放心,学生亦当竭尽全力,助国姓爷成此不世殊勋。”
说罢,陈凯便是拱手一礼,而郑成功亦是报之以微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陈凯能够不远万里来投,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吾亦是如此坚信。”
插曲过后,二人的话题重新回到正事上面,郑成功有心调解陈凯与那几位侯爷、伯爷之间的矛盾,于是便对陈凯言道:“先生初到此地,对忠靖伯他们尚不了解,其实他们都是些忠耿之人,与先生,与吾,亦是同心同志。此前的事情,看在吾的面上,便让它过去了,日后交往久了,吾相信,误会自当解除。”
“学生谨遵国姓爷吩咐。”
陈凯识大体的下了这个台阶,然则郑成功似乎却有些不满:“国姓爷?先生如今已是官身,寻常百姓的尊称,还是免了吧。”
官身?
陈凯也不知道他到底算是几品官,更不知道像他这样无品无级的“黑户”到底算不算官,但是既然郑成功这么说了,他也只得试探道:“国姓?”
“嗯。”
郑成功点了点头,陈凯亦是舒了口气,从“国姓爷”到“国姓”,地位显然是提升了,哪怕他的职务依旧是招讨大将军行辕参军管军器工坊事,但也终究是件好事。
“另外,军器工坊这段时间一直只能生产长枪,吾以为,出征之后,先生还当在其他兵器上下下功夫。比如刀盾、比如弓箭,当然,若是能够造出火铳、火炮,那便是最好的了。”
郑成功说的确实是事实,军器工坊的产品过于单一,这次若非是军中多是新兵,其他兵器不易操练,且不容易形成战斗力,也不会只生产长枪这一种武器。
只是火铳、火炮什么的,陈凯却还是不由得在心中暗自道了一句“我的国姓爷,您老想多了”。火器的技术含量更高,需要积累的经验也更多,当年就连徐光启也说过红夷炮铸造最好还是由欧洲工匠来主持,中国工匠一边学习,一边从旁协助,既然正儿八经的炮匠都可能会存在问题,陈凯可没有被夸上几句就真的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了。
“学生自当尽心竭力,只是火铳、火炮……”
“循序渐进,吾是知道的。一切生产皆有先生负责,吾绝不强加干涉。”
二人相谈甚欢,待到陈凯告辞,郑成功整理了一下已经处置完毕但尚未发出的公务,也回返后院的居所。然而,回了居所,沐浴过后,郑成功却换上了更加郑重的服饰,径直的来到了一处祠堂。
“江山危矣,你何从我乎?”
“文不贪财,武不怕死,江山可保矣。”
“只恨朕没有女儿可许配给卿家,卿当尽忠吾家,无相忘也。”
面对着正中的牌位,郑成功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当年的殷殷嘱托声犹在耳,此刻的颂告亦如金石。
“启禀陛下,承蒙陛下遗泽庇佑,臣日前曾禀告过的那个不远万里南下投效陛下的儒生已经完成了武器的制造,比此前的几个月快上了一倍。如今大军训练已近半载,武器齐全。此番出征,烦请陛下保佑大军旗开得胜。待回师之日,臣亦当以虏首祭奠陛下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