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战的第五日,伴随着达素等人的首级被明军展示在汉阳守军眼前,伴随着原本负责守卫武昌宾阳门的西南经标大帅刘应志的倒戈相向,武昌城陷的消息也如同是长了翅膀一般在汉阳城里传开了。清军的士气一落千丈,饶是李本深拼死力战,也只是强强守住了城池。可明军在城外却还有大量的生力军,那些部队还没动呢。等明军展开全面进攻,这城又能守到几时?
悲观已经笼罩了整座汉阳城,士绅、胥吏、衙役们在暗处窃窃私语,这些本地人士的心思不言自明。
李本深深知当下是何等危险的境地,但凡有一个关键岗位的军官或是这么一群士卒决心反水,尤其是西、南、东这三座城门,那么明军很轻易的就可以从那里突入城池。眼见于此,他便向胡全才提议,为守城部队提供更多的肉食供给,以重新振奋守军的士气,可是看着这些士卒犹自形同嚼蜡般的咀嚼着食物,他也只觉得一股子疲惫感袭上心头。
“如果当年史阁部认了表弟作义子的话,也许我等那时便死在了那扬州城……”
突然冒出了这么个念头来,李本深亦是难免自嘲一二。以着那时候满清的势头,他们十有八九还是要降清的,最多就是换个地方罢了。可若是当时便死了,现在也就不需要再操心这许多了。但是现在,为了在北京城的一家老小他也必须得继续战斗下去。
既然如此,他更是以身作则,亲身巡视于城门、城墙、军营以及城内各处要点,使劲了浑身解数,将他这辈子用以振奋士气的手段都使了个尽。至于效果嘛,人事尽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爷可不可怜他了。
夜幕已然降临,仰观星象,不过区区一墙之隔,城外是恍如那密密麻麻的营火映在了夜空般星光璀璨,而汉阳城这边儿却显得更加暗澹无光。李本深巡视过了一遍城垣,重新回到西城门的城门楼子,却仍旧是毫无食欲,只是硬吃了几口便将食物丢在了一旁。
“大帅,该出发了。”
亲兵队长看了眼桌子上的食物,对于当下处境亦是心知肚明的他也没多劝什么,便出言提醒李本深该去开会了。
夜间城内宵禁、城外的敌军也要休息,他们便一早就定下了晚饭后进行例会的规矩。李本深正好打算再向胡全才进言,多拿出些金银财帛出来犒赏军士,另外组织部队出城夜袭,以便于鼓舞士气,此间听得提醒,他便连忙起身。
待他赶到汉阳府衙之际,众将已然到齐,就连胡全才也在座上,看气氛似乎已经聊了有一会儿了。眼见于此,他连忙上前致歉,给足了官场体面。而胡全才亦是不曾怪罪,更说笑了两句,一时间整个二堂的氛围也舒缓了许多。
“制军,末将以为……”
稍一落座,李本深便将他此前想要向胡全才建议的那两项措施娓娓道来,后者细细的听着,面露深思之色。
“末将想着,若是城破了,这银子也会落到那些贼寇的手里,不如发给将士们,也好杀几个贼寇,为朝廷多守一段时间。兴许,咱们再加把劲儿,便能等来朝廷的援兵。”
援兵,这也不过是想想罢了。两场大战都是惨败收场,满清现在兵力着实是一个捉襟见肘,哪还有那么多机动兵力用来奔赴各条战线。江浙和湖广,总是要有取舍的,而他们就是被舍掉的那个。其他将校或许不知,可是胡全才和李本深却是清楚得很,只是此间听他如是说来,在座的众将却全无哪怕半点儿欣喜之色,一个个的面上却写满了怪异。
这很不正常,哪怕是对于这些金银财帛已不感冒,但起码的敷衍总还是要有的,这是官场上起码的人情世故。可是现在就连这个也无,不由得让李本深心生警惕。
果不其然,胡全才稍加沉思过后,便摇了摇头道:“李帅此言,拳拳报国之心,令人深为赞许。只是,本官以为,出城袭扰,大可不必。至于赏赐,还是等陈经略入城后再行决定,方可名正言顺。”
此言即出,李本深哪里还不明白胡全才和在场的众将到底是何心思,只是待他下意识去把腰间佩刀,却只抓了个空,方才想起刚刚入内之前便已将武器交于亲兵保管。
“胡全才,你要背叛朝廷!”
李本深一声暴喝响起,众将无不色变,唯有那胡全才却只是澹澹的道了一句:“李帅,你我皆曾是大明臣子,背叛的事情也做过不是一回了。现下虏廷势衰,而大明中兴有望,本官亦是要为这豁城将士负责……”
听得这话,李本深也不再废话,干脆赤手空拳的便扑向了胡全才。而此时,对此显然早已有所准备的湖广督标中军副将李青如勐虎扑食般直接将其拦腰抱住,紧接着众将更是一拥而上,将这位本城守军武将之首的经标提督死死的按在地上。
“胡全才,背叛朝廷,不得好死……”饶是众将死力按压,李本深犹自发了疯般的挣扎,口中更是不干不净,对着胡全才唾口大骂。
然而,从头到尾全然无视了李本深这最后的疯狂,胡全才只是叹了口气,才幽幽说道:“李帅,你我终会重逢于千秋史笔之下,届时自有后世公论。你现在这般,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至此时,胡全才抬起头来,看向了已经从中抽身的李青一眼,后者心领神会,便大步而出。很快的,外间的喊杀声传来,亦是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根本就不曾发出过似的。只是此时,他再看向回来复命的李青时的神色,却颇有着一丝玩味之色。
是夜,清军在城西爆发了一场战斗,城外的明军夜不收亦是听得分明,显然是守军内讧。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攻城良机,可是军情传到了中军大营,陈凯却直接将这建议否决,只是让各营安心休整,一切如旧。
按道理说,汉阳的攻势主要是由夔东明军负责,指挥大权自是在督师文安之,陈凯和李定国都只是前来渡江助战的。但是此间,李定国不开口也就罢了,就连文安之对于陈凯的决断亦是不曾流露出半点儿不悦,反倒是在注意到前来上报的军官的犹豫之色时,厉声告戒众将“陈经略的决定就是老夫的决定”,这位老督师难得的疾言厉色直接吓得那军官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竟成就这么放心那胡全才会如约反正?”
待到众将退去,李定国才道出了胸中疑虑。倒也并非是他不相信陈凯,只是傍晚时被胡全才偷偷送出城的那个周昌显然就只是个普通幕僚而已,就像是周昌此前不曾给胡全才以任何交换条件,胡全才也没有将家人作为人质来博取明军的信任,双方现阶段其实是缺乏一个互信的基础的。
“宁宇且宽心,周昌在胡全才幕中多年,断没指望过仅凭三寸不烂便能说服胡全才这样的封疆大吏。”
陈凯自从知道了此人的表字,便对这个此前素未谋面的湖广天地会会员的口才多了几分信任。毕竟,历史上的周培公曾经为满清说服过王辅臣,对于如何给一个被逼到绝路的封疆大吏以一个体面的归降由头,肯定比一般的说客更有一套。
一夜无话,至第二日一早,汉阳西门城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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