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后来司马相如改了休妻之念,也不过是因为卓文君才思惊人,令他不敢休之而已。可见在司马相如眼中,他所能看到的卓文君自始至终也只是她的美貌、财富、才华,而不是她这个人本身。倘若是我,便不会在负心人起念休妻的时候还写诗挽回。便是挽回了又能有何意义?这样的人,实在不值!”
当时教琴的女先生却道:“你还太小,却是不知,她既已是一生错付,便只能一错到底了。”
“既已一生错付,便只能一错到底。”这一句话何其悲凉,在世俗和人心的枷锁面前,即使是如卓文君那样的奇女子,也只能一错到底。
这是覆水难收。
韩素心中涌起了巨大的悲痛,昔年往事却更似走马灯般在她眼前轮转不休,仿佛便要在这一呼一吸间,全数从那尘封的角落中涌出,又再度自我翻晒,刷上新的颜色。
韩素记得,自己不喜欢凤求凰。
当时她倒也没有拒绝弹奏这一首曲子,只是坐到琴案前,一等从人将香点好,便十指翻飞,快弹起来。
薛瑞卓是书香门第出身,奏琴时且还需讲究几分意蕴意境,韩素却十分不喜凤求凰,因此弹奏时只是一味求快,至于曲子内容却是干巴巴的,没有半点可听之处。
薛瑞卓便恼道:“岂有如你这般奏琴之人?简直是侮辱这五弦!”
韩素哼道:“琴器本不是比斗之物,你既然与人比琴,便已是落了下乘。此刻你倒来装风雅,你可笑不可笑?”
薛瑞卓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韩素知他已是词穷,这才只得说出“不可理喻”这四个字来,因此心中得意,更乘胜追击,不遗余力地干扰他道:“司马相如奏凤求凰,最后却辜负了卓文君。薛二郎你如此喜欢这首曲子,是以后也要做个负心人么?”
薛瑞卓被她说得险些就乱了音节,好险稳住指法,心头已只觉烦乱,脱口便道:“你这样厉害,只怕是便连个负心人都找不到!你且莫得意!”
话音落下,他指下音节却终于是错乱了一调。
韩素扑哧一笑,推琴而起,斜眼睨他:“薛二郎,你输啦!”
薛瑞卓坐在原地,面红耳赤。
后来,薛家下了定,韩素与薛瑞卓有了婚约。
再后来,薛瑞卓对韩素信誓旦旦道:“素娘,我一生也不会负你,只要你快活,我便是此后多少世佛前青灯也心甘情愿。”
然则又后来,薛瑞卓被查出拥有仙根,是九真仙体。他不声不响便消失在韩素的世界中,甚至连一句诀别的话也不肯亲自到她面前来说上一说。薛家来人,却抱着一架五弦琴,在韩素面前奏了一曲凤求凰。
薛家一个老嬷嬷甚至还笑道:“大娘子,我们家二郎可顾念着你呢。他说了,只需一奏凤求凰,你便知他的心意了。”
韩素坐在原处,险些捏碎了手中青瓷的茶盏。
卓文君一生错付,便只能一错到底,韩素却不是卓文君。
诗书琴棋,再多风雅,倘若那根子里是烂的,也掩盖不住那背后浓烈的腐臭味道。
覆水难收,各人都有各人的覆水难收,有些人是一错到底,韩素却是绝不回头!
她抬手按剑,推开屏风。
但听得哐当一声响,屏风倒地,韩素站在原处,淡淡道:“柳仙人,这屏风倒地,即便是再扶回来,也不会是原来那座屏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