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高彩烈地去看球赛。天气冷煞,似要飞沙走石,可要看的是心上人的表演胸中顿时别有洞天。我承认一向轻蔑足球事业,可哪个大小伙子去看泳装表演是为了品评泳装?略一破戒,无伤大雅。
章俊雷站在我身旁,英姿飒爽,衬得我如一芥草。他把外套披在我身上登时热血上涌,所以当他体贴的问询冷否时,头摇的跟拔棱鼓似的,认真解释:“我特喜欢足球,有机会看现场哪顾得上冷?”
他笑笑朝场中走去。我则大口吐气,扯这么个大谎天晓得会遭什么报应。然则竟一丝悔意也没有,这人若当了拆白党全天下的女人都得糟殃。
目不转睛地盯着赛场,二十几个人跑得我眼花瞭乱,时不时丢了伊人倩影。情急处恨不能上场去杀剩他一人让我细细把玩。中场哨响,我调整好笑容正准备迎接英雄,手机响起。是石磊。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告诉我一石破天惊的消息:章俊雷是一有妇之夫,且妻子貌美,且生有一女,且其乐融融。
我微笑着挂掉电话,微笑着看着章先生一步步向我走来。阳光依旧灿灿,伊人俊美依然,可心中涌起的居然是古人的警句:血华啼杜宇,阴洞吼飞廉。比人心山未险。转而悲叹自己成了晏氏父子的传人,人百负之而不恨,已信人,终不疑其欺已。可悲啊!最后如霍小玉一般剑拔孥张的发毒誓: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在古诗词与古人间兜了一圈儿后春风面满地向章俊雷献媚:“你们队踢得真好!不过防守太差!”他同胖财主是一类人,虽然一个状如猪,一个形如人,面具下没有不同。同人面兽心迎来送往一直是我的长项。
章俊雷未觉有佯,卖力表演:“现在大不如前了,不过我真是喜欢踢球,趁着没有家室多玩玩,结了婚机会就少了。”
“结了婚照样可以出来玩啊,而且乐趣多过踢球。”
许是台词太猛,章俊雷面色有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形势不就这样嘛,”我面无异样一派天真地牢骚,“而且在那种地方看多了背着老婆花天酒地的男人,凡事难免要朝坏处想。”
他执着我的手,深情溢满眼眶:“我再不会。”
戏不能演得太真,否则会有伤害。况且突然有种作恶的感觉,抽出手道:“比赛开始啦,加油。”
接下来的时光异常驽钝,忽地忆起稿子尚未完结,表演的新曲尚未熟稔,石磊那里要怎样才能保全面子,对了,阿花是否已虎口脱险。球场上的一切似夜总会里的灯红酒绿一样与我全无干系。
忽然觉得人类的一切都如交易,一见无利可图立码转向。无人例外。
分手时章俊雷二度与我执手相看,一转身我立刻奔向石磊处。一见面一个拳头挥过去一叠声地抢白他:“章俊雷是何种身世我早已一清二楚,我现在正做婚后男人外遇的社会调查,他是活生生的不二人选。偏你多事,险些坏了我的好事。”
石磊睁大眼睛有些发懵:“你真的早已知道?”
“当然。”我撇嘴,“他那点道行岂骗得了我?老娘大小也在夜总会混了五年,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学着点,这才叫报告文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老娘给你——”
石磊接道:“你别老娘老娘的行不?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老?满面风霜的还嫌不够?”
我瘪下嘴。真的么?已满面风霜。
“石磊,请我吃饭吧。”老人开悟,也想寻欢。
“也好,化悲痛为食量。”
“去你的,我只喝酒。”酒后好装疯。
酒一入肠我开始抨击中国的教育制度。现在的教育只逼着孩子们读书识字,不要成为文盲。熟不知文盲不可怕,可怕的是德盲。六祖就是文盲,他因之得五祖衣钵的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还是找人代写出来的,可五祖看到了他的慧性,衣钵照传不误。人与人的高下是以德分的。
你看章俊雷,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外表光鲜,文采迤俪,可在老娘看来他就是个下等人。你说我多背运,怎么总要同这些下等人不清不楚?也许我本也是个坏女人?
“胡扯!”石磊好象这么说,“你的所作所为都是有理由的。”
对,对。给我个理由,我可以做尽天下坏事。
你敢做什么坏事啊?
多着呢。比如说,勾引你。
后来想想,我同石磊间的一切暧昧就是从那句“勾引你”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