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净的雪地上,吞楚简练雕画而出的,俨然是一幅孩童酣睡图。画中蜷缩而眠的稚童紧紧闭着眼睛,握起的小拳头贴在胸前,嘴角甚至带着舒心甜适的笑容。
尽管作图者用笔极为精简,构图并不如何繁复,却处处到位,生动而传神。
莫焦焦惊讶地睁圆眼睛,看着地上巨大的“画”,眼中全是惊叹和疑惑。他围着“画”转了几圈,看够了又扭头对比了一下自己画的小鸡,真诚道:“你画得比我好看。这个娃娃在睡觉。我的小鸡看起来就像一块鹅卵石。”
独孤九不置可否,反而问道:“画中之人,你可认识?”
莫焦焦低头瞅了几遍,喃喃自语:“我没有见过别的娃娃睡觉。”正思索着,脑中又闪过一个奇异的猜想,他也不知道害羞,坦然道:“这个娃娃有一点像我。不过,嘴巴那里不太像。”
“如何不像?”独孤九问。
“我不会笑。谷主说我不是普通的辣椒,要长大了才会笑。”莫焦焦回答。
“嗯。”独孤九心念一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应了一声。
不会嬉笑、心智有缺、身体成长被永久抑制于十年那年,固然不幸。但好在,小孩懵懂,只要给他一个理由哄着,小辣椒便不需要知道自己的缺陷,更不需要难过。在这一点上,哪怕是独孤九也不得不承认,隐神谷谷主将莫焦焦保护得很好,难怪小孩时时惦记着逝去老者的一言一语。
独孤九收起吞楚剑,负手而立,放缓了寒凉的声线道:“天色不早,椒椒在此入定如何?”
莫焦焦愣了一下,留恋地看着地上的画,软软嘟哝道:“你还没告诉我答案,为什么我是根源。”
独孤九凝眉沉思半晌,道:“答案便在此画中。因果轮回,椒椒认为是本座需要听到你方才听见,然,你可曾想过本座为何无端有此欲求?”
任何欲/望都不是没有缘由的,念由心生。
“你画了我……”莫焦焦慢吞吞地喃喃,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他歪了歪头,问:“是因为……我听话吗?”
独孤九未曾言语。
“以前教我念书的长老说,隐神谷的长老们对我好,是因为椒椒讨喜,忍不住想对我好。”莫焦焦稚气未脱的声音极为糯软,却很认真专注。“所以,不是你需要……听到我,而是……”
情难自禁。
“……是我听话,”莫焦焦试探地挨过去,贴着男人站好,“我很乖,你就不会生气,对我好……”
羁绊从来都是相互的,冥冥之中,于相见之日起,一言一行、每时每刻,皆如同春日霜雪初停,暖融融的日光铺洒于广袤无垠的冰原之上,或许触目望去,依旧冰天雪地沉寂萧索,然埋藏于厚厚冰层之下的绿芽,已然从沉睡中醒来。
冰雪消融,指日可待。
独孤九沉默地听着小孩艰难地试图解释清楚,笨拙的话语乍听起来词不达意,与真正答案相距十万八千里,然事实上,莫焦焦简单的话语才是最贴近事实的。
“椒椒很好。”
终是不忍心让本来就心智不全的小孩苦思冥想,独孤九出声打断,简明扼要道:
“你的一言一行皆影响了本座对你的观感,而这观感的好坏,正决定了我能否与你相见。”
倘若崇容剑尊永远对小孩不闻不问,那么莫焦焦便会永久被困在这里,两人亦不会有任何交集,遑论如此轻松愉快地交谈。
“独孤九。”莫焦焦呆了半晌,傻乎乎地问道:“原来焦焦也是个宝贝吗?”
“嗯?”独孤九眯起眼。
莫焦焦理所当然道:“世俗界的画本上说,能影响剑仙独孤九的,肯定是非常稀罕的宝贝。所以,我是宝贝。”
柔软讨喜的童音响起,又于寂静的冰原上传出极远极远。
不近人情的俊美剑仙阖上眼,长眉深眸间波澜不惊,轻轻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