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天。你这性子,也要人压一压。”
顾晏手上动作停住了,抬眸望着老人家。只一眼过去,便是年逾七旬的老妇人,也得软了语气来。
“好了好了,知道跟你说也没用。不理你了,我去找老三媳妇去。”
他生气?那她还生气呢,她这操碎了心,为的谁?老夫人心里不痛快,脸色便也不好了。
顾晏皱眉:“您就真这么喜欢她?”
若不是自己祖母松口拍板定下这门亲,任凭那柳重山再一头热,这亲事也定不下来。
“喜欢啊。”老夫人一脸认真,原本浑浊的老眼也亮了几分,“长得明艳动人,任谁瞧着都喜欢。你二伯母跟你三嫂,还有允哥儿皎姐儿,都喜欢。”
顾晏沉默。
这是给谁挑媳妇呢?
“你去不去啊?”老夫人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顾晏将做了一半的木马扔下,坐姿依旧没动,只抬眼:“我去,但这是最后一回。”略皱眉想了想,他忽而轻笑一声,有些自嘲的意味,“若是她坚持要和离,我便不带她回来了,一会儿直接去衙门办手续。”
“浑说什么?”老夫人不高兴,“你媳妇不是那样的人,你没回来前,我们一起处的好着呢。你一回来,她就哭着回娘家去了,指不定谁的错,你别回回都将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祖母!”顾晏“嗖的”下起身,脸黑如锅底。
“干……干什么?”老夫人脚下有些浮,退了一步。
虽然是爱孙,也是晚辈。但是,他也大了,都二十三岁了。
所以,顾家男儿该有的威严,早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跟他祖父一样,严肃起来,还挺能吓唬人的。
老夫人道:“好,要真是芙儿不好,我回头说她。你带她回来,不许去衙门。”
“知道了。”顾晏应一句,朝着老夫人弯了弯腰,这才离去。
盯着孙儿离去的背影看,老夫人喃喃自语:“可真是怪了,这回外头回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
柳芙睡了大半天,差不多快傍晚的时候,才喊银串儿伺候她穿衣。
今天是个大好的晴天,太阳还没落山,柳芙让银串儿跟着她出去散散步。去了湖边,银串儿拉着柳芙说:“小姐,咱们回去吧。天儿冷,您还没大好呢。”
银串儿怕主子又投湖,但柳芙就是故意来这里的。
“睡了一天了,总得松松筋骨。”她继续往前走,“对了银串儿,我就是在这里落水的吧?”
“对……对啊,小姐,您别想那么多。过几天,姑爷就会来接你了。”银串儿是真怕。
柳芙却盯着湖面看:“天这么冷,湖面都结冰了。我要是真想死,干脆一根绳子吊死自己得了,还费个什么劲儿。先在湖面凿出一个大窟窿来,然后再跳?当我傻啊。”
“小姐,您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白。”银串儿觉得主子今天语气有些怪怪的。
不对,应该说,自从小姐醒来后,一直都有些怪。但是哪里怪,她看不出来。
柳芙说:“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她拍了拍手,在湖边溜达了一圈。什么也没干,之后就回去了。
柳芙人才进芙蓉阁,就有伺候在前院的老妈子来请说:“大小姐,姑爷来了。老爷打发奴婢来,请小姐去前院呢。”
顾晏来了?他终于来了?他来接自己回家了?柳芙心里大喜。
她是真的大喜,反正此时此刻挺开心的。只要不跟顾晏和离,那么,往后的那些糟心事,就全部都没了。
柳芙连换身衣裳的功夫都没有,直接风风火火跑去了前院。
柳重山正在花厅里招待顾晏,见女儿来了,他笑着招手:“芙儿,女婿亲自过来接你。这回,你们两个要好好的,千万别再闹什么别扭。”
再次见到顾晏,不知道为什么,柳芙总莫名觉得屁股疼。
这个坎儿怕是过不去了,她是真的打心眼儿里怵他。以前做夫妻的日子短,她只知道自己夫君非常冷厉,可他的那些手段却从来没有对付过她呀。
那回父亲入狱,她走投无路拉了脸来去求他的。她都那样低声下气了,他竟然说她胡搅蛮缠。
不但不帮她替父亲翻案,反而说她藐视公堂,活生生打了她二十板子。
好歹也是一个被窝搂着睡过觉的,他也真舍得啊……他们抱在一起云里雾里圈圈叉叉的时候,也不见他这样心狠。
柳芙下意识揉了揉屁股,放慢了步子,小心翼翼靠过去。
“夫君。”
娇滴滴一声,声音又甜又软,端的是温柔小意。
别说是顾晏万分意外,便是柳重山,也吓了一跳。
他闺女,女儿身子男儿性子,竟然也有这样娇滴滴的时候?不过转念又一想,女儿家再嚣张泼辣,遇到自己的男人,总归是要绵柔几分的。
柳重山捋着胡须笑,那边顾晏只望了眼妻子,便朝岳父抱手道:“那小婿便先带娘子回去。”
“不着急不着急,既然来了,晚上留下来,咱们翁婿两个喝一杯吧。”柳重山是极为欣赏顾晏的,他十分看好眼前这个青年。
这些年,他四处奔走,见识过的人不少。但能有他女婿这等气度的,几乎没有。
“多谢岳父大人抬爱,不过喝酒就不必了。小婿带娘子回去,家里祖母甚是想她。”
“既然是老太太思念,那我便不留你们了。”柳重山未尝不知道是女婿故意拒绝,他见女婿这回过来的态度似是比往常还要冷淡些,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走吧。”顾晏走到柳芙身边,声音低沉。
柳芙望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虽平和,但眉宇间却有不耐之意,柳芙心里打鼓。也莫名的,就有点心虚。
硬是挤出点笑容来,柳芙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温柔甜媚。
“祖母想我,我心里何尝不念着她老人家。我记得,祖母胃口总不好,常常都吃得很少。”顿了顿,柳芙望向自己爹爹说,“爹爹,我可不可以带胡妈妈过去一段日子?胡妈妈做的一手好菜,我想借她老人家用一段时间,等过几日,再让她回来。”
“当然好,这都是小事。”柳重山并不觉得有什么,“亲家老太太要是吃得惯胡妈妈做的菜,让她一直跟着你留在顾家,也无妨。”
“多谢爹爹。”柳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朝着自己父亲福了身子,然后就让金雀儿去叫胡妈妈了。
顾晏抬眸睇了眼妻子,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不过,到底也还是没有戳破了说。
*
苏氏有些病了,因为猝不及防之下,被柳芙卸了两条胳膊。一时急火攻心,今儿下午开始嘴里就长泡。
也没心思差人去请大夫来,只在床上躺着。睡也睡不着,心里藏着事儿,提心吊胆的。
董绣春匆匆忙忙跑进苏氏内室去,惊慌失色道:“娘,不好了。”
“怎么了?这慌慌张张的。”苏氏心情不佳,对女儿也就没个好脸色,“看你冒冒失失的,回头再叫大小姐抓住一个错,你就得回你那个穷家去了。”
董绣春攥了攥手,低着脑袋,半饷才说:“姐夫来接姐姐了。”
“这我知道。”苏氏又躺了回去,“顾家迟早是要来的,你姐姐也迟早要回去。她没溺死,算是她命好。”
董绣春抬眼睛看着自己母亲,眼睛眯了一下:“娘你可知道,她点名要带胡妈妈去她婆家,爹已经答应了。”
“你说什么?”苏氏猛地坐起来,一把掀开被子,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只喊了候在外间的丫头来,让她们打水帮她洗漱穿衣。
姚妈妈躺在一张凉席上,整个人脸白得吓人。脖子上一道勒痕乌黑的,眼睛紧闭,头发都冻得结了冰。
一个穿着七品县令官服的年轻男人站在旁边,正看着另外一个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见中年男人结束了检查,将工具一样样收回来后,才问:“唐仵作,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姓唐的仵作接过一旁徒弟递过来的湿巾子擦了擦手,才微驼背回话道:“是淹死的。”
“淹死的?”刘县令轻蹙眉,又朝躺在凉席上的姚妈妈看了眼,问唐仵作,“那怎么会吊在这里?”
唐仵作道:“下官只管验尸,至于查案……还得大人您来。”
刘县令没说话,只暗暗点了点头。他榜上高中后,被分派到这里来任县令一职,上任还没有多久,这差不多是他遇到的第一桩谋杀案。
既然唐仵作说是先被水溺死,之后又吊在这里,肯定不可能是自杀了。
“先将人带回义庄。”刘聪下命令。
苏氏也在,亏她才从鬼门关绕一圈回来,也敢继续出来嘚瑟。苏氏自从来了后,就没停止过哭,一双眼睛红得像是桃子一样。
“昨儿还好好的呢,想着等今天一早,便送她见官。可是谁又想得到,竟然就死了。”苏氏哭成了个泪人儿,手搓着帕子抵在胸口,“到底是谁,这么狠心杀了她,谁跟她这般大的仇怨。”
苏氏身边的丫鬟娟儿忙说:“有村民说,瞧见姑爷大半夜出来过。而且,就是朝村头方向来的。”
苏氏看向柳芙,秀气的脸拧成了麻花,痛苦地问:“大小姐,你到底还想怎么样?你闹了这么一场,到底为的什么啊?你要是看不惯我,可以直说的。我……”她侧仰头,看向柳重山,“只要老爷一句话,我立即收拾东西离开柳家。只是,希望老爷日后可以护着些柏哥儿,毕竟柏哥儿还小,不懂事。”
柳芙哼哼道:“姨娘身子好利索了?这才捡回的一条命,可别再这样造作没了。你要是再闹这么一出来,爹爹那么疼你,可是要心疼的哦。”又叹息,兀自感伤起来,“我就没你这么好的命了,那回我被害落水,险些死掉,也不见爹爹多疼啊。”
“说不定当时我死了,也就死了。爹爹伤心一两天,有儿子抱着,有姨娘哄着,哪还会记得我这个大女儿啊。可怜我娘跟我妹,没了依靠,只能任人宰割。”
柳重山微垂头,一言不发。
苏氏便不再说话,只默默淌泪。
捕快拿了担架来,已经将姚妈妈抬到了担架上。刘聪看向顾晏问:“你还有什么说的?”
“小民无话可说。”顾晏不卑不亢。
立即有人低低说着悄悄话:“这么说,就真的是柳家的姑爷杀人了?”
另外也有人附和着:“应该是他没错了,他没否认。再说,我听说昨天晚上,柳家闹了一桩大事。说是前段日子,这个姚婆子害了柳家大小姐。这不,新姑爷疼媳妇,一怒之下,就将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