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也确实馋了。
走出屋子,瞧见魏瑾带着那些“山贼”围坐在篝火旁边,一边说着话一边烤肉。孜然加热的香气从那里传出,野鸡野鸭的身上正滋滋冒着油,色泽也好,远远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自我走出屋子,外面谈笑的声音就小了不少。魏瑾察觉不对,回头一看见是我,笑道:“不是让你休息吗,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语,参将环视众人,说:“这些家禽太少,不够填肚子的。走走走,我们出去再打些野味吧。”
他带着众人离开,我方慢慢走到篝火旁边。魏瑾温和地看着我,说:“刚刚我让参将去给你道个歉,结果他从你屋中出来面色不善。他这个人脾气特冲,我猜一定是顶撞你了吧。”
我正欲说没有,他便道:“我替他向你陪个不是。”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晚在暄化,我已经把话说明白了。魏侯,你和我如同背道而驰的马车,只会越来越远,永远不可能有任何交集。”我叹了口气,软软道。
他盯着噼啪作响的木柴,过了良久才道:“其实最初你入宫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是皇上的妻室,远居于深宫。而我是皇上的伴读,迎娶了灵仙县主。你随着皇上时常出现在宫中大小的宴饮当中,满脸的骄傲幸福。我坐在一众皇亲国戚当中看着你,觉得你虽然明亮却无比遥远。那时候,我以为这就是永远。”
他转而直视我:“可是后来,你陆续卷入宫中风波。既有被皇上捧在手心疼宠的时候,又被他训斥幽闭的日子。我不忍心,真的不忍。”
“从前我不认识你,你也并不了解我,你何以不忍?”我开口问道,这也是我心底长久以来的疑问。
他轻柔地看着我,说:“先帝还在位时,你有段时间住在京郊别院。那时你很爱.抚琴,琴声堪称一绝。后来隔壁院子还专门有人请你过府弹奏,你听过原委,便携琴过府演奏了一曲。”
“确有此事,当时我日日抚琴,据说不少人守在别院的围墙外只为听我琴声。父亲责怪我太招摇了,所以我便将琴搁置。有一天隔壁院子里的小厮上门,说他们家公子病重数月。不过说也奇怪,自前些日子听了我的琴声之后,日日见好。但因我良久不弹,病势又有几分恶化。我觉得人命关天,便掩了面目,过府弹了一曲。”我絮絮说道,然后讶然:“那生病的公子是你?”
他微笑颔首:“是我。我未及弱冠从军,因为大意被勾族大将所伤,回到京城已经是奄奄一息。我母亲看着我,日夜痛哭不已,我父亲不忍我母亲看着我难过,便将我送到京郊别院休养。那时我也以为我不行了,谁知道听到你的琴声,竟然慢慢好了起来,御医都称奇。”
我抿嘴一笑:“真是奇怪,我的琴声,难道真的有疗伤的功效?”
“那是自然,”他失笑,“我当时从战场重伤回来,日夜昏迷。而你的琴声嘈杂昼夜不停,如魔音穿脑一般,生生把我吵了起来。我苏醒后就叫人去隔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弹琴弹得这么要命,把快死的人都给气活了。”
我也忍俊不禁,嗔道:“我有那么吵么?”
他睨我一眼:“反正算不得清幽。”
我有些含羞,他见状一笑,然后道:“我的小厮说,隔壁是定国公的别院,住的一定是定国公府的人。我寻思着周兄在外必不是他,而国公要理国事,不可能没日没夜在别院弹琴。而且听琴音,清澈婉转,像是女子所奏,”他在看着我一笑,“当时京中盛传你相貌才华冠绝京城,我很容易就起了疑心。”
我追问道:“然后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我很想见见你,见见传闻中的帝都第一美人究竟生的什么模样,便派人去别院找你。你果真来了,虽然隔着湘帘丝巾覆面,可是仍然让我一见倾心。”
我嗤之以鼻:“敢情所谓的病势恶化,都是诓我的。”
他眸子一亮,出神地回忆往昔:“那时你才十三岁,我也还未弱冠。我本欲在成年之后向你提亲,谁知道先帝突然驾崩。国孝期间,太后做主为我订下了婚事,一出孝就办了喜事。而你没多久,也被太后召入宫中。”
我默然,入宫给太后请安,是我这辈子最悔不当初的事。最初知道要嫁与一朝天子的我,在宠辱不惊的心底,还是有丝丝甜蜜的。然而我若能想到来日的路走的这么辛苦,必是想尽办法,都不肯踏入皇宫一步。
其实当年待字闺中的我,和尚未成亲的他,也未必没有可能。定国公府与近襄侯家,本也是门当户对。
只是我们终究在公卿贵族的联姻当中,错过了彼此,各有缺憾。
“暄儿,当年我一步走错步步都错,没能在彼此年少的时候娶你为妻。如今大齐的皇后被山贼劫走,下落不明,便是我我许给你和我的第二次机会。你认真想想,到底是要回去,还是跟我一起走?”魏瑾眼下一圈乌青,双眸却依旧晶莹闪烁,正微笑地看着我。
我心思一动,侧首于藏在门外数十扮作山贼的兵士,缓声问道:“你追袭数百里将我劫走,一路途径数个大齐关隘险口,风声未免太大了吧。”
“若是在暄化附近将你带走,那才是招人猜忌,”他一笑,清澈动人,“再说了,暄儿值得我冒这个险。来日纵使被皇上查出真相,我也无惧。”
我浑身一颤:“可是我会害怕,我害怕你会出事。”
他起先一怔,然后欢喜失笑,扳过我的肩头,迫使我直视于他:“暄儿,你说什么?你方才说什么?”
我抿嘴一笑,在这一瞬抛却了所有的背负和顾虑,一字一句说道:“我说:君生我生,君老我老,无论来日发生什么,我都与你一同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