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
“啪啪啪啪……”一阵打孩子的棍棒声和哭声把我从沉睡中惊醒,我慌忙爬起来,竖耳细听,是隔壁的二叔在打“泉子”,一边打还一边骂个不停:“日头都晒屁股了,还不赶紧起来放牛去,我叫你睡懒觉!我叫你睡懒觉。”“啪啪……”
等我起了床边提着裤子跑出屋时,哭声已渐远,只见泉子斜背着背篓,边走边擦着眼泪,走向牛棚……
泉子是二叔的小儿子,比我小一岁,与我家仅一墙之隔。在他之前有三个哥哥(因那时候农村贫穷落后,医疗条件不好,交通不便,孩子得了病,无法及时治疗。)都相继夭折了。另外还有两个姐姐,后来才有了他。生他的那一年,二叔都已经四十几岁了(这都是后来听母亲说的),那年我六岁。
母亲还说:“生泉子的那年(农历)二月,正是油菜花含苞待放的关键时刻!可是老天不随人愿!天天放光大晴,就是不下雨。山上山下地里田间干的裂口了,眼看着遍地的油菜旱的奄奄一息,村民们心急如焚!老村长就带着大伙儿满山遍野地找水源,好不容易在一山洼里找到一处湿地,大伙儿挖了半天竟然奇迹般地找到了一口泉眼,一股清泉直往上冒,倾刻间就成了一潭“小天池”!村民们欢呼雀yao奔走相告:有水了、有水了,我们有救了!庄稼有救了!于是全村的男女老少争先恐后地找扁担、拿水桶,奔忙取水。就是这口小泉眼,不但解决了全村的人畜饮水,还灌溉了不少菜地麦田。那年油菜地破天荒第一次得到人工灌溉(历年来庄稼都是靠天下雨)所以油菜花开的特别的茂盛。也就是油菜开的正欢的时节,隔壁的二婶生下了泉子!人们饮水思源!故而给二叔的儿子取名“泉子”!可别小看了这口小泉眼,它可是方圆百里唯一的救命泉!后来人们为了以示纪念,在泉边立了块牌篇,上写“生命泉”。
泉子虽小我一岁,却要比多干很多的活儿,每天都要早早地出去放牛割草。有时候光顾着割草,牛吃了庄稼就面临着又一顿毒打……而且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我常看见泉子愁眉苦脸的,从没见过他开心过、笑过……
记得有一次二叔家来了客人,家里没有多余的床铺,就让泉子到我家睡,因都是小孩,年纪都差不多,自然就和我同铺,晚上脱衣入睡前我看见他遍体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疤痕。他看了一眼身上的心伤,哽咽地:“这都是老爹打的,活儿没少干,打没少挨啊!”边说着两行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我不由地一阵酸楚,忙凑上前替他擦泪,自己却情不自禁地双眼模糊了。我常独自思忖,泉子的命运咋就这么苦呢,二叔咋就这么冷酷心狠呢。
按理说,二叔之前已经受过失子之痛,在他这个年龄阶段的人应该是懂得心疼人,更何况泉子还是他唯一的小儿子呀!有时候我被心里的想法给吓了一跳——难道泉子不是二叔亲生的?!
泉子每天都很忙,很难有时间同我玩,平日里我只能与别的孩子玩。即使偶然间碰到一起,也只能呆上一时半会儿,看到他成天家没精打采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想方设法寻找机会接触他与他聊天,想逗他开心,可又怕影响了他,耽误了他的活计,被二叔发现,泉子又要挨打,这样就得不偿失了。只有每逢过年过节,他家又来了客人才有机会和他同塌而眠。久而久之,泉子的心情显得好了些,可等到睡着之后,梦里还分明听到他的哽咽声。腮边还挂着不干的泪痕。
我很同情泉子的遭遇,只要一有时间就和他一道上山放牛割草。我家孩子也多,家境稍微比泉子家好点,父母也都非常疼爱我们,不像二叔那么阴狠刻薄。母亲变着戏法给我们做好吃的。我是家中老幺,无论什么好吃的,自然就得到的多些,也就自然有了更多的东西与泉子分享了。这一切还必须得防着二叔,千万不能叫他发现(他是怕我影响泉子),稍有不慎,疏忽大意,让他知道,势必给泉子带来的,是谁都不情愿看到的后果。总之,只要有机会,我就想尽办法帮助他、接济他。
泉子很感激我,他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他慢慢地变得开朗、活泼了许多。我看到他开心,我就开心,眼里看着高兴,暗自庆幸自己做了件大好事,很有成就感。
后来我们七八岁的那年,相继上了学,那时候没有学前班,开始就上一年级,泉子比我晚上一年。等他进校门时,刚好和我这个留级生同班,而且还是同桌。这也许就是缘分吧,或是上天有意安排的吧。
记得是我上小学三年级的那年,母亲得了场重病,那时我还在学校上学,虽然正在课间写作业,可总是慌手慌脚的,莫名其妙地着急,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了学,我一路小跑着回到家里。
因为肚子饿,书包都没放就一直奔厨房,要是换作往日母亲早已做好了饭菜在等我,可是今天厨房里却不见母亲的身影,一大家人都不在,只有三嫂系着围裙在做饭,我越发感到家里可能出了不好的事情,待问了三嫂才知道母亲生病住了院。
我来不及多想,就向乡卫生所奔去……
等我满头大汗地进了医院的病房,只见母亲已经睡着了,一家人都眉头紧锁地围在病床四周。靠近母亲身边的父亲更是心急如焚地盼着母亲能尽快地醒过来。
我不知道母亲到底是啥情况,更是着急。父亲告诉我,医生说了没有大的问题,主要是劳累过度,住几天院回家后调养一段时间就没事啦。
我心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看到母亲消瘦的面容,我心里不由地一阵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