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芝的身边,喜怒不形于色,看着比她的主人还深沉。
面无表情的脸上布满褶子,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紧紧地包裹在她的嘴巴左右,鼻孔下方或深或浅的皱纹已经占满了她的人中穴,让这个人显得十分凶狠,也十分的刻板。
邓林还未与她正面说过一句话,可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她,他都有些胆怯。此刻,听她这声色俱厉的一顿呵斥,心里顿时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他小心地吞了口水,带着一种讨好的谄笑迎合道:“对对对,不能信。不能信。依我看,王二叔定是被玉帝爷请去画九天仙境去了。”
空气里氤氲着一种尴尬的沉默。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又没见到他的尸身,何以断定他已经死了?”何琼芝捧着手里的茶盏,语速很慢。
“呃……”邓林第一次感觉到何琼芝的语气变得那么冰冷,他下意识地带着一种求助似的目光望了望杏娘。
这么久了,都杳无音讯,定然是死了。邓林在心里说着自己的论断,但他看杏娘的眼神,霍然明白了——对于崔氏夫妇而言,王希孟还活着,尽管这是一个美好而善良的愿望,但这也是一个天真而渺茫的希望。
“这……这……这么久了……”邓林忐忑不安地摩挲着手里的茶盏,一边思索一边半吞半吐地说着,沉吟有顷,他舔了一下嘴唇,以一种并不老道的圆滑之调道:“也是,眼见为实。兴许他还真的活着!”说完,他讪讪地觑了何琼芝和杏娘一眼,少顷,在何琼芝本不十分明朗的面容上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丝可亲的笑意。
“你王叔叔要是看到你现在如此本事,定然十分高兴。”何琼芝的笑声打破了原本的沉默,邓林也随之涩涩地笑了笑,僵硬的笑容里,连呼吸都是那样的局促,那样的生疏。
为何琼芝把完脉,开具方子,又传授了些养生的法子之后,邓林准备告辞。何琼芝虚意留他用了午饭再走,邓林没好意思领受,随口找了个托词就起了身,何琼芝见他去意已决,也就没再挽留。
在一番情致殷殷的告别声里,杏娘领到了一份“替母送客”的差事。邓林喜出望外,而杏娘却高兴不起来。
直到现在,邓林都没有发现她头上那支银钗,是他没认出来,还是自己想多了,杏娘没有答案。
杏娘心不在焉地挑起门帘,预备送邓林出门去。邓林躬身道了个谢,然后将一条腿迈过了门槛。可就在这时,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不仅如此,还将那条已经伸出去的腿给退了进来。
他怔怔地望着杏娘,眼神里骇异莫名。
“杏娘,你头上……”邓林眯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支在日光下熠熠闪闪的银钗。
“什么?”杏娘不明所以地摸摸自己的头顶,故意问道,心底却霍地激动起来。
“呃——”邓林噎了半晌,终于在一阵惊恐的张口结舌之后,他用一串无法自已的颤声认出了银钗上那一抹靓丽的红色:“那……那……那那不是……‘檀心一点红’嘛?”
“邓郎中,识得此物?!”何琼芝的脸上现出一丝骇怖的神色,而这样的反应却并非因为江湖上人人见之色变的“檀心一点红”,而只是因为邓林的反应——他那双突然因为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于无形之中将每个人内心的恐惧也同步放大。
这种恐惧就和每个被这初升的太阳戏弄过的影子一样,隐约的,嶙峋的,有着和主体截然不同的形体,也有着和主体一般节奏的步调,你到哪,它就跟到哪儿,时刻相随,无可摆脱。
“杏娘,可否容我再仔细一观?”
“呃——可否容在下移步室外一观?”
在邓林一再的请求和反复的查验过程中,杏娘和何琼芝除了配合与允肯,都一言不发。
只见邓林小心翼翼地高举银钗至额间,迎着日光,端详银钗,但见银钗中那抹红色,在阳光照耀下悄然蜕变成了狡猾的淡红色,但仍耀眼夺目、熠熠生辉。
“果然!”
忽然,邓林一声疾呼!清秀而依旧惨白的脸上现出了几分激动与振奋的色彩。
“邓郎中,这是怎么回事?”杏娘焦急地问道。
“此乃平江墨家所造之暗器。”
[1]释义:丑恶秃骛在鱼梁,高洁白鹤在树林。苏氏曰:鶖鹤皆以鱼为食,然鹤之于鶖,清浊则有间矣。今鶖在梁,而鹤在林,鶖则饱,而鹤则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