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池逾烦道:“你管我去哪?我爱去哪去哪。”
但他还是往池夫人的卧室走去,管家跟在身边,给他打预防针道:“夫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儿睡是睡了,睡前还嘱咐我请家法,请老刘来,现在他们都在夫人房里,就等着你回来!”
老刘即苏见微的叔叔,生得虎背熊腰,他一大块顶池逾两个,是助纣为虐的一把好手。小时候池逾经常被此人拿着藤条揍,不仅用家法,该大汉还发明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惩罚办法,例如跪铺着碎玻璃的搓衣板、限时抄写弟子规一百遍等等。
可以说池逾长大以后,那些稍微不正经一些的惩罚手法,都是从老刘那里举一反三,而后青出于蓝胜于蓝地想出来的。
“刘屠夫??”池逾深觉自己命不久矣,往前迈的脚步忽然有如千斤重,他琢磨半晌,说道:“姓刘的现在也有四十来岁了,人老眼花的,我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也不一定就打不过他。”
管家立即拉着池逾的小臂,激动地抖着胡子道:“少爷,你说什么胡话呢,人剁肉剁了十几年,那身材和手劲不是越来越强壮吗?您可别跟他动手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池逾扬眉道:“所以我任他捶了?我活该?!”
他说着,推开池夫人紧闭的房门,管家在后面心惊胆战地看着,呆滞片刻,拔腿就跑。枉费他六十多岁的老腿,跑得气喘吁吁,终于飞奔到了自家药堂,吩咐道:“小五小六!快快快,把跌打损伤的药全都抓一帖,云南白药筋骨贴什么的也先预备着!”
在柜台打瞌睡的小厮一边忙一边问:“管家先生,这又怎么了?小姐的脚不是已经好了吗?”
“大少爷马上就不好了。”管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道,也不知道池家造的什么孽。原先池渊还在时,池府一派其乐融融,却如今整得如此母子情裂,骨肉相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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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逾跪在地板上,背脊挺直,这样僵硬的动作让身上的创伤撕扯得更痛。但他在池夫人房里,便好似失去痛觉,对什么都无动于衷,只望着自己的生身母亲,脑中翻滚着陌生的酸涩。
老刘把染满血的铁藤条丢到檀木托盘上,冷冷地扫了池逾一眼,转身摔门出去洗手,这人或许认为没有让池逾丑态百出是件很丢脸的事,代表他行刑做的还不够狠。他一摔门,内室的几个人都同时一动。
地上的池逾浑身一抖,那是身体的应激反应。毕竟他受了许多年的折磨,虽然灵魂已经无畏,但身体还没有摆脱从最初就刻进骨子里的惧怕。
斜倚在床头的池夫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她原先一直半睁不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见他被打得血肉模糊却一声不吭,却到现在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她看池逾的目光总是含着憎恨。
一旁垂首侍立的雪月双手发颤,脸色雪白,紧咬下唇,似是被这么血腥的场面吓到了。虽然她已见过许多次,但依然会惊于池夫人对待池逾的狠绝程度。
池夫人开口问:“你昨晚去哪里鬼混了?”
池逾如实回答道:“衷山温泉宾馆。”
一道尖锐的冷笑声从池夫人喉间刺出,她沙哑地怪笑了一会,恨声嘲弄道:“你倒懂得享受,才回来就迫不及待地钻到美人窝里去了,断奶就忘了娘!”
池逾缩了缩手指,没有反驳,只定在那里,像一尊没有七情六欲的大理石雕像。
池夫人惯于用言语伤人,因为她年老体衰,重病缠身,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亲自动手,所以只能磨练唇舌,说出口的话便日复一日地被等待中滋生的绝望磨利削尖,再用力地扎到池逾的皮肉里。
一解千怨。
她又道:“池逾期,你成日里这样在床帐香闺里混来混去,还有几分规矩?那些外面的妓子肮脏不堪,你居然把她们当神仙天女,一共厮混也就罢了,反正损的是你的身子。但你还捧着供着,送金送银,你以为你糟蹋的是谁的家当?!”
“昨儿我让你拍个礼送给白小姐,你的拍品到哪里去了?”池夫人说到激动处,连连咳嗽,雪月连忙扶着她,她扬手直接给了雪月一巴掌,目眦欲裂道:“滚开!”
雪月捂着脸颊一言不发地退到角落。池逾不欲看他母亲的丑态,撇开视线冷冷道:“没买。”
池夫人指了指自己床榻之前,命令道:“过来。”池逾听话地很,按照她的指示跪着挪过来,他离开的地板上有干涸的血滴,在近处看,只有脸还是完好的。
池夫人又因池逾的五官想起了过去的池渊,她原先暴戾的想法稍有退减,于是掐着池逾的下巴,缓声说:“池逾期,过几天是白小姐的生日,你去白小姐道歉,约她出来,给她送花。”
池逾已经习惯她的忽喜忽怒,便顺着意思点了点头。池夫人便突然地笑起来,说:“谈妥了就早些跟她结婚,生个孩子,你的孩子一定不会跟你一样……混账!”
说到混账时,她又莫名其妙地发了怒,原本捏着下巴的粗砺手掌高高扬起,猝不及防地朝池逾的脸上重重地一抽――
“啪!”
这一下竟然很大声,池逾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生命垂危、缠绵病榻的年老女性会有如此大的力气。他感觉脸颊有细微的热流在蔓延,随之而来的是恍惚的刺痛。
也许是被池夫人无名指上的戒指刮出来的。
那枚戒指像已融进了她的骨血,从未摘下,永不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