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忠揣度无误,文少光用来奇袭他的也并非是逻桐州兵。
数日前,就在虞蜀两方焦灼之时,文少光终于赶到了羽山与龙泉交界处。
那天已经是沈煞死后的次日傍晚,文少光在虞宫尚未来得及打扫的战场残骸中,找到了沈煞身中数箭的尸首。箭矢都有虞宫州兵辎重的记号,而那刀差点把沈煞砍成两半的刀伤,他也认得——那是他曾经交过一次手的诡谲“断罪刀”。
文少光站在沈煞的尸体边恍惚了许久后回过神。
他没有怒火中烧,也没有愤恨谩骂,近乎平静地便将沈煞尸首就地安葬,甚至连一块木板或石头堆砌的简陋墓碑都没立。
若有旁人在场,肯定会以为葬下之人对他并不重要,可他又愿意因为一次消息往来更迭不及时就不远千里的赶来,前后举动简直是自相矛盾。
这便是能在善战的逻桐无数强兵猛将中脱颖而出的文少光的特殊之处。
他平时自持低调,哪怕被高行厚恣意差遣在其他大将看来完全有伤颜面的小事,他都能一丝不苟且毫无怨怼的做到最好。同时,他只要认定了死敌,便会不惜一切也要去分个胜负。而在对待自己的同袍时,他就从不在意这些无用的虚礼——与其弄一座好坟和好碑,不如尽快给沈煞报仇。
“湛,天,谣。”
文少光一字一顿的咬出这三个字,并在抵达此处当夜就循着战场上残存的痕迹找到了那些逃逸的虞宫叛军,用沈煞“师父”的名义,将这些散落成“叛匪”的乌合之众重新集结在了一起。
虞宫叛军当初本就是为民起义之人,性子都极易被撺掇,加上沈煞死前带伤上阵的种种勇武果决,给这万余侥幸逃脱的叛军留下了极为深的印象,对打着沈煞师父名号的文少光并不排斥。
再则,兵力占优却莫名败北的屈辱以及沈煞之死造就的哀兵气势,都在文少光关键的三言两语下被激发,自然全部都响应了文少光的集结,甚至还有暇余进行了简单的操演,这才有文少光带着整肃的人马埋伏居忠的一幕。
居忠与文少光交手不过半刻,他胸口无名铁所铸的甲就已经裂了,着实让他感觉到何谓技不如人。
天下间的杀人功夫追溯起来不过只有两种出身,一是开天宁家在阵前凝练了上千年而没有花式招数的武,另一类便是江湖武学。后者中若有师门,那便是暗地里杀人的江湖路数,或多少带着些华而不实的招数,虽然打起来好看,杀伤力却不足,根本达不到开天宁家那凝练之武的杀伤力之一二——菱寒六式剑法便有此种弊病,因而不适用于阵前数万大军两阵交锋。
再者就是地痞流氓里天赋异禀的打架、杀人高手,俗称没有门派的江湖野路子。这些人最后要么开宗立派、成为广纳门徒的一代高人,要么技不如人被人杀死,亦或者落草为寇、占山为王。而但凡郡内有王侯坐镇,都不会纵容匪徒占山王位,自然要么剿灭,要么招安入麾下。
这居忠就是招安出身。他早年在逻桐一个小地方占了几片山头,明目张胆的就差自封为王了,因而才会被高行厚连下几道剿匪令。
让高行厚没想到是,居忠反而把来剿他的将领及麾下全给杀了。
高行厚此人一心重武,否则逻桐也就养不出百万善战之兵。他见居忠此人杀光了自己的麾下不怒反喜,直接干脆一纸招安诏书,许以高官厚禄,将居忠恭请到自己帐下,却只让他做个小将,美其名磨练,实则是变相的剿了匪。
居忠在逻桐帐下几乎无兵可带,亦无事可做,他却并不觉得无所事事。
他落草为寇前也是读书习字的人,现在自然趁机广习兵法,为以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居忠此人命中注定跟他的名字不一样,他天生就有些贪心,不仅没在逻桐留太久,其后也没在他郡久留,若非湛天谣当初凭着手里的无根之花纵容了他的贪念,让他一投诚就直接做到了右将军,否则肯定没有后来这位固守着虞宫羽山关口多年并在危机时甘为诱饵的虞宫双伐右将军。
简而言之,居忠的武,跟开天宁家与文少光绝对是云泥之别,甚至在来虞宫之前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他是藉由无根之花才能将勇武合二为一、再历经数年镇守羽山关口的磨砺,才有如今的他。
然而,文少光此人最可怕的不是他出类拔萃的身手,也不是他殊死一搏的决心,是他带兵的能力。
那些在沈煞手下是乌合之众的叛军残兵到他手下不过数日,已经变成整肃有致又行令禁止,简直堪称骁勇善战,让居忠乍一看还误以为是那就是逻桐州兵。
居忠与文少光各自麾下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后者手下是前者十倍的兵力就形成了绝对的优势,使得居忠不得不一路且战且退,却依旧无从招架。
终于,居忠重新退到了羽山道内,恰好遭遇了在山道里摆开弓/弩矛盾准备硬抗前后夹击的姚说易所率领的蜀地兵。
姚说易见居忠去而复返亦是吃惊不已,当即下令变阵。他留下一半人马牵制湛天谣的战雉队,自己亲自率领着另一半人杀向居忠。
而依照虞宫原本的打算,姚说易会成为那只“瓮中鳖”。现在因为文少光的忽然出现,居忠却从“诱饵”变成了真正的“瓮中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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