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六章 我知前世五百年

    话音刚落，只见一把长刀破空而来，刀锋划破冷冽寒风，精准割在魏成安的喉咙上。魏成安煞时身首异处，头颅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那溅满了血的面上竟还满是得意。魏成安的身子摇摇晃晃，双手还微微屈张，但无头尸身最终还是倒在马背上，染了马儿一身仍冒着热气的鲜血。

    轻骑队列中，此时有一人扶着腰间刀鞘下马，顺手摘下黏在下颌的胡须，走到蓝景山面前恭敬行了一礼，也不说话，只是随后拾起地上的长刀，用袖口抹净上面的血迹，归刀入鞘。

    蓝景山扶着仍有隐痛的肩膀，笑道：“倪逸，你的刀法越来越精进了。”

    倪逸对这等夸赞并不在意，只抬首望着蓝景山，忧心道：“少爷的伤……”

    蓝景山微笑摆摆手，轻声道：“列阵。”

    景字军训练有素，马蹄轻响片刻，方阵已成。倪逸翻身上马，立于队首道：“景字军听令。”

    蓝景山没有什么将军样子地拢了拢袖口，两腿轻夹了下纤离的马腹，通人性的纤离知晓蓝景山伤势未愈，故而走得缓慢平稳，靠近那一队人马。蓝景山垂眼望着纤离的脖颈，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蓝家已不再是北燕臣子，你们若要跟着我就难免背上万人唾弃的‘反贼’二字。不过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不强求你们跟我去广陵，若你们不想跟我走，便在此地分别，彼此互不相欠，日后战场上再相见，相互都不要手下留情就是了。”

    百人轻骑鸦雀无声，随后众人只见华翰城外那个一个买茶水的苍颜老者端着一碗热茶，颤颤巍巍地向蓝景山走来，蓝景山扶着肩膀下马，接过那碗热茶细细吹了吹，缓缓饮下。

    老人眼睛笑得弯弯的，却有一滴浑浊老泪淌过面颊上刀刻一般的皱纹沟壑。

    蓝景山打趣儿道：“佑安走的时候您可都没哭过，这下好了，下次再见他我定会向他炫耀一番。”

    老人不语，只是收回了自己的空茶碗，然后摸索着向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小茶摊走去。

    蓝景山目送老人回了茶摊，重新上马，拽了拽缰绳离开华翰城，而他身后的数百轻骑无一人掉队，景字军自此已是反贼。

    从中北到广陵是一段很遥远的路程，这段路程才刚刚开始，还充斥着太多的风险与未知，而蓝景山眺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并未注意路旁曾有一个负琴老者牵着个红衣小姑娘与他的百人轻骑擦肩而过。

    梁沉戴了一顶劣质的狐皮帽子，帽檐投下的阴影正好遮住了他那双颇为瘆人的眼睛。小姑娘孩童心性不减，蹦蹦跳跳不知疲倦，嘴里哼着不成曲儿的小调子，梁沉不得不经常把蹦远了的她捉回来，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跌了撞了。

    “孙女，你冷不冷？”梁沉捂着她的小手问道。

    小姑娘抬脸满面笑靥，摇了摇头。

    梁沉也笑笑，扶了扶身后的古琴，继续向华翰城走去。梁沉来此地并不是又要采了谁的心头血，而是听闻华翰城附近的山匪近日正好被朝廷尽数剿灭，故而来到此处避避寒冬、躲躲清净。

    如此爷孙俩便在华翰城内的一家小酒馆中暂时安顿了下来。

    这座酒馆坐落于华翰城的南街，酒馆掌柜的又是个刚当了爹的人，初为人父的新鲜劲儿还没过，所以掌柜的见梁沉身边跟着个俏皮可爱的小姑娘后，连二人的房钱都少算了不少，还给小姑娘拿了不少孩子玩的东西。

    这日晚，小姑娘正对着一只稻草编的蜻蜓咿咿呀呀，梁沉伴着她的孩童之语擦拭着膝上的古琴，古琴上刻得那只凤凰愈发栩栩如生，只是仔细看去，那凤凰的尾部仍有一块微小瑕疵。梁沉用指肚抹了抹那块瑕疵，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并非不想尽快地把这琴胎养成，但是差的这最后一点他实在是寻不到了，况且那八卦盘竟已不再指示方向，而是原地打转，梁沉用尽办法也无法让它恢复原样。

    坐在窗边的琴师又抚了抚那只金色的凤凰，抬手挑动琴弦，拨出一片琴声悠扬，只是三两琴音过后，梁沉实在提不起兴致，便把古琴收了放到一边，转回头望向自己的孙女。

    桌前昏黄烛火摇曳，小姑娘把稻草编的蜻蜓放在了梁沉的狐皮帽子里，她把小脑瓜垫在桌上，摸着蜻蜓哼唱起一首摇篮曲。

    梁沉听着这支曲子，把养琴胎的烦心事暂时抛在了脑后，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暖暖掌心。

    小姑娘蹦跳了一日也是累了，哼唱摇篮曲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打了个呵欠弄得自己眼圈儿泛红，撅嘴向梁沉嘟囔道：“爷爷，我困了。”

    梁沉慈爱地呵呵一笑，用刚被茶水捂热的掌心去捂自己孙女的脸蛋，小姑娘睡眼朦胧，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两句，而梁沉看着自己孙女这般的孩童姿态，一时间有些恍惚，试探性地问出一句：“你触过他人的血便可知他的前世与轮回，但……但你是否知晓自己的前世？”

    此话一出，小姑娘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眼中睡意顷刻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竟是梁沉读不透的深情，她一反平时的童稚碎语，认真道：“我知前世五百年……”

    话未说完，小姑娘身子向前一倾扎在梁沉的怀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