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渐歇,一年又去。除夕虽已过年味却未散,即便是在临遥这种小城,也有四处的张灯结彩、舞龙弄狮。况且今日是正月十五,主街之上花灯斗艳,远远望去煞是好看。
街上行人不绝,常有相熟识的亲戚好友拱手作揖互道吉祥话,各家的孩子也愿意凑个热闹,拎着小灯笼沿街乱跑,就算是平时脾气最暴躁的男子此时被这些撒欢的孩子撞到也不会生气,只是微笑着摸摸这些孩童的脑袋,甚至还会塞上两颗糖果讨个喜气儿。
刚满十二岁的陈灵宣此刻正蹲在栾凤阁外面咬着手指头,他浑身的补丁的衣衫与街上的喜庆氛围格格不入,只是实在没有人去在意不起眼的他。陈灵宣转头望向身后灯火通明的栾凤阁眨了眨眼睛,换了跟手指头继续啃。估计是他这番模样太煞风景,打扮得花枝招展迈出门揽客的老板娘斜眼瞟到了他后,脸色就立刻变得铁青,叉腰耸肩地走过去,轰苍蝇一般轰道:“滚滚滚,少在这儿妨碍老娘做生意,小心老娘一来气把你炖成人肉汤。”
小少年陈灵宣没皮没脸地笑笑,竖起刚刚啃过的一根手指讨好道:“就待一会儿,就一炷香的功夫。”
“一会儿都不行。”老板娘嗓音尖利:“臭小子,你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元宵佳节。栾凤阁今日可接了几个大客人,容不得你在这找机会偷鸡摸狗,平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今日你要是手脚不干净我可真扒了你的皮。”
陈灵宣一脸尴尬露出些哭相,极不情愿地起了身,留恋地望了眼正有客人在其中饮酒作乐的栾凤阁,在老板娘的凌厉目光中融入了往来的人群。陈灵宣抖了抖袖口却连半个铜板的声音都没听见,不免有些惆怅,他可不想在元宵佳节饿肚子。
陈灵宣紧了紧腰间的衣带,直至把自己勒出了一声饿嗝,他拍了拍脸颊,机灵的眼睛开始四处搜寻,想找出一个好下手的倒霉蛋。但是在临遥这种并不太富裕的小城,大多数人家都对钱银颇为计较,尤其是这种人多热闹的时候,很多人防着陈灵宣这种小贼,故而不带玉佩不挂荷包,顶多在胸口贴身处揣上点儿碎银子,陈灵宣想下手是件很难的事情。
但他今日却还算幸运,他这扫来扫去就发现了人群中的一个年轻男子,这男子是独身一人,穿着不像他人那般喜庆,倒是简单素净极其平常,身后负着双剑更有些出尘的气质,他缓慢地走在路中,手中展开了一封信正在认真地读,陈灵宣注意到这男子的腰间有一块铜钱大的玉佩,且不说那玉佩做工如何,但看那色泽就知是上品。
陈灵宣舔了舔嘴唇,望着那枚玉露出一抹狡黠微笑,至于其他的则完全没多想,穿过人群靠近那名男子与他轻轻擦身而过后,玉佩便已易主。
小少年紧攥着那枚羊脂玉佩回头偷望,见那男子与他距离渐远,还在认真读着手中的信。陈灵宣长吐一口气,这才敢摊开掌心去看那入手生温的玉佩,只见这玉佩色泽虽无可挑剔但却没什么花纹,只是玉佩中央刻着两个字。陈灵宣自幼街边游荡长大,自是不认得玉佩上的字,只觉得自己得了天大的便宜,于是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神神叨叨地把自己听过的各路神佛谢了一遍。
小少年见好便收,逃离了主街拐进临遥城相对冷清的小巷,打算寻一个仍开着门的当铺将这玉佩当成银子,他正寻着呢,却忽听头顶一阵异响,仰头望去,竟见一只白隼俯冲而下,尖利鸟嘴直冲着他的眼睛而来。
陈灵宣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就将双手叠起护在脑袋上,却不想这白隼靠近他后一个急转弯,竟叼上他手中的玉佩飞走了。仍饿着肚子的小少年回过神来后气得跳脚,哪里甘心就这么被一只白隼抢了财物,大骂了两声后连忙跑过去追,一直追出了一条巷子才见白隼停在了一个男子的手臂上,乖巧地将口中的玉佩放到男子摊开的掌中。
陈灵宣猛然顿住,咽了咽口水不再去追,因为他知道这背负双剑的年轻男子就是玉佩的主人。
只是那年轻男子此时好似并无怒气,清俊眉眼间只有令人舒服的笑意,他将那枚玉佩重新挂回腰间,轻声道:“你若是偷了我的其他财物我定然不会追究,只是这枚玉佩不行,因为这是我娘送我的。”
小少年还是呆立在原地眨巴着眼睛,或许是因为没得到想象中的责备或殴打而感到迷茫。
年轻男子见他如此也没再多做解释,转身离去,刚迈出几步却听闻身后如雷鸣般的嚎哭,哭声惨烈到他身形一滞,讶异地转身望去,瞧见衣衫破烂的小少年蜷在地上哭成了一团儿。
陈灵宣是在一阵大喜大悲中感到委屈,期间又被从天而降的白隼吓到了几分,再者就是饿得十分难受,几种情绪交织只得以哭发泄。
身负双剑的杨佑安瞧着哭成一团的小少年,很无奈地摸了摸后颈,明明是他刚被偷了东西,现在却要转回头去安慰偷东西的贼。杨佑安叹出口气蹲在哭到抽噎的小少年身边,摸着下巴思量了片刻,问道:“要不……我请你吃一碗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