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太麻烦前辈了。”白修之十分敬爱眼前这位长辈,连笑容都不由地向他看齐。
白修之调任别都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刚来时总对这温家家主心里怯怯的,总以为家主要不就像自己母亲一般天天面瘫,看谁都不顺眼,要不就跟萧家家主一样,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只准自己说不准别人多说一句。特别是听了许多关于温凌的传言后,更觉得温家家主就算不像修罗一样阴沉恐怖,至少也应该是个尖刻诡谲之人。到了别都,拜会了温凉之后,才惊觉竟然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当家人,春风化雨,待人和善,古道热肠,如个人间最普通的人夫慈父般,给所有人温暖与关心。而温家家宅名唤荣庭,比自己家的空山新雨多了几分烟火气,比萧家的金光砌玉台多了几分清雅别致。可这世上总有人诽谤这温家主治家不利,将当年一手好牌打得稀烂,鬼修被看不起不算,温家也大多只蜗居别都,甚少外出。白修之却觉得,只怕那大隐隐于市的状态才是面前这位温家主想要的,在那隐忍的生活中模糊了温家与普通鬼修的界限,模糊了鬼修与异能师的界限,甚至最后,白修之觉得,很有可能在他的努力下,别都能模糊掉异能师与普通人的界限。他有时在想,其实说到底,都是人,若大家皆安守己道,相互关心,那又何必相互贴出标签。那各种标签一经贴出,人与人之间便少了些信任,多了点提防。
此处如桃源,又何必远游呢。
温凉眯着眼看着眼前罩在白家结界里高度腐烂的尸体,若有所思。温浩与温绯似同寻常,二人四手相握,分开时,一张黑色鬼力形成的薄膜在他们四手间张开。温家兄妹走至腐尸头脚两处,将那薄膜缓缓向下平铺而去。鬼力穿过白家结界,在尸身间缓缓而过。
那鬼力穿过尸身,尸身的每一寸结构都在温浩、温绯脑中浮现。到了尸身中段时,温绯心里一惊,手不由一抖,鬼力不稳,薄膜顿时碎了。
这鬼验术温浩与妹妹在家练了无数次,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困惑的看着妹妹,只觉温绯脸色极其难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温凉也觉得奇怪,这鬼验术是温家不传之秘,与白家的医验术相似却又有不同,除了像医验术一样能勾勒人的骨肉内脏外,还可以验出各种异能的留存情况,从而进一步推算死者生前遭遇过什么。
温凉知道女儿已经练了多次,已经相当纯熟,只是毕竟是女儿第一次真的用在尸体上,或许是女孩胆子太小。想想也是应该,想当年温绮都吐了好久才习惯过来,现在温绯不过是手一抖,已经算是很好了。想到此处,温凉摸摸自己女儿的头,探她灵识,却觉有些慌乱,便想让她退下。
温绯脸色惨白,却摇摇头:“父亲我没事,刚刚想到些别的事走神而已。”她此时只想着回家把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再打一顿。说罢,她稳了稳心神,又与哥哥施了一次鬼验术。此次施术完成,二人分别将自己所感知到的尸体情况以鬼力投射出来。温凉看了看,却觉得刚刚失手的温绯的投射更加详细而明确,不由对温绯点点头:“既然如此,绯儿你就留在此处协助白局长,我与你哥哥先去孙奶奶那边去看看。”
“是,父亲。”温绯肃立答应。
温凉转向白修之:“贤侄,这是在云栖山修行的行者孙管,他母亲在别都玄凤街五号的大院里,我现在去看看她老人家。到时如果有什么需要讯问,又担心惊扰老太太的话,可以让浩儿陪着去,他小时常在老太太家玩,相对比较熟悉。只不过老太太现在精神也不太清晰,若能不打扰还是尽量免去些。”
“好。”白修之点头答应:“我送您出去。”
“不用不用,你忙就是了。绯儿,好生在这里跟白局学习。”
“是,父亲。”
温凉与温浩走后,白修之还是领着白仁之又验了一次尸,温绯在一边看着,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往常白修之并不参与具体案件,只这次带着白仁之、温绯,他也在这刑侦组呆了一天。
刑侦组中也有温家的旁支后辈,本对对温家鬼验术见怪不怪。却对这一直没曾得见的温三小姐十分好奇,心想她一个女孩,又常年不在别都,哪里见过那样的场面,对温凉将温绯留下,温浩带走的想法十分不满,还想着自己要再去验一次尸才行。但温绯将那尸检投映出来,连白修之、白仁之都不由惊讶,异能的标注他们是意料之中的,但竟连微小的骨裂都如自己所检出来的一般细致,实在想不到温绯这没学过医之人能有那样的观测力。
殊不知,温绯见过的尸体只怕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多。
孙管全身都有不同的伤害,但致命伤便却是胸前膻中一处的空洞,似整颗心脏被一个海碗碗口大小的管子贯穿,将肌肉胸骨脏器一起洞穿取走。而以血染骨面的情况来看,这事发生时,孙管应该还活着。
“这又不是小孩玩橡皮泥,这下手,太残忍了。”不知谁在小间内低低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