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竽的笑收敛了些,他知道接下去的话,大概真的是不能够传出去的。
“学生不敢妄自揣测。”
“哼,那河朔三镇要反哪!”韦应物直截了当的一席话有如惊雷落地。高竽半晌不言语。
老师一句话的时间,他想了很多事情。想到儿时的长安,少年时期的读书生活,自己还未明晰的仕途,以及风雨飘摇的大唐。
一个“反”字,足以让饱受战乱之苦的大唐重新震动。
“敢问老师,这反……”
“你明年开春要去科考,与你说了让你肚里也有个底,”韦应物坐在一张椅子上,喝了口茶,“那李宝臣你可知晓?”
“可是那成德节度使?”高竽心中有数,老师便是要与他讲一讲那李宝臣的反水之意了。
“现如今应该称他为前成德节度使了。”韦应物面色凝重。
“怎么?”高竽大惊问道。
韦应物的脸色陡然一黯:“他死了。”
高竽面上震惊,心中却有无数个疑惑。这与他昨日在茶馆中听到的似乎有些出入。
“既然李宝臣已死,那藩镇便少一个节度使的羽翼,可这反……”
“我们原以为,李宝臣之子李惟岳是个懦弱老实之辈,其父虽有反心,他约莫不会牵涉其中。李宝臣死后,朝廷的意思是让李惟岳赴京护孝,哪知,”韦应物用手轻敲桌子,“他却反了。”
“原来是这样。”高竽心中恍然。昨日他在茶馆中听闻那当差官员口中一句“儿子想学老子了”,原来是自己误会了。他以为官员所说的是安禄山与李宝臣这对义父子,却没想到是李宝臣与李惟岳这对亲父子。
“高竽?想什么呢?”韦应物看见高竽似在发呆,开口询问道。
“是学生失态了,”高竽忙回神道歉,“只是事出突然,学生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头脑还有些乱。”
“话说回来,谁又能反应过来呢?”韦应物叹道,“这些人各个心中有那念头,称王称帝,割据抢掠,为此不惜弃道义抛良知,不但滥杀无辜还内斗残杀。他们求的是什么?求的便是这顶乌纱啊。”韦应物指指自己头顶的青黑色软脚罗幞头。
“他们走不了像你一样的科举道路,对朝廷的封赏又不满意。一人用尽一切手段想要乌纱,充其量便是个醉心仕途成魔的痴人,聚了一群人用尽一切手段想要乌纱,便是那一群心醉成魔的痴人。到后来他们便想要那最高的乌纱。”
高竽不语,心中难受地紧。
韦应物接了下去:“那最高的乌纱,不就是帝冠吗?”
高竽的内心随着“帝冠”二字而不住震颤,他虽然追求仕途,却从未大胆想过乌纱帽一路向前,通向的竟然是帝冠。
高竽当然想不到,只有放纵欲望信马由缰之辈才会怀有这个心思。而他是清醒而又冷静的。
从韦应物府中出来,高竽再次踏上长安大街时,心中又是独一份的感受。
平整的青石路上下颠簸起来,街头吆喝的小贩嘴脸变得奇怪,两旁路上的牌匾歪歪斜斜,食物马匹灰尘呼气一齐扬起来,升入长安城的上空。
天子驾下,帝都长安。
高竽神思游离地回到了旅店之中。
那女子仍坐在旅店门口的那张方桌旁边。他们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碰撞,有如一盆冷水浇在高竽的头上,他瞬间清醒了。
高竽照例低头向她打了个招呼。
高竽快步走上楼梯,想赶快回房间洗漱一下。今天得知的消息长埋于心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因为只能折磨自己。他很累,想快些休息。
但当他走到门前时,背后的气息让他停下脚步。
高竽缓缓回头,那高挑的女子赫然在他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