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我原本向想为一名将军,最不济也能凭借身手成为王的近卫。
手举刀剑,迎着枪林箭雨撕声怒吼,为越国,为百姓,为天下,哪怕是抛头颅洒热血一命呜呼,至少壮烈。
可惜,我要成为一名刺客,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向毒蛇一样伺机而动。
当对手疏忽时突然出手,在要害处予以致命一击,不需要呐喊,也不需要什么高尚的理由。
在亚子营没有人敢嘲笑我,因为我的剑最快,但我分明从他们眼中看出鄙夷和幸灾乐祸。
我很苦恼,去询问教习,他却说我更喜欢阴影。
生活在南国喜欢阴影有什么不对么?难道应该盯着酷热的太阳流汗?
那时,我开始出现崩溃迹象,年少时的愤怒在慢慢消失,甚至很少有事情能够引发我的关注,我发觉世界其实并非五颜六色,而是灰的。
我清楚这样不行,于是,我开始为自己寻找生存下去的理由。
对,是生存,并非为了什么了不起的理由,目的仅仅是活着。
我不能辜负自己高人一等的剑术,更不能辜负当年玩耍的海滩……
我慢慢发现,并让自己坚信刺客有刺客的风骨,刺客有刺客的信条,虽然没有光鲜的衣甲,但刺客依然可以活得高尚,甚至伟大。
没有人教,但我努力从古籍中翻出了属于自己的条条框框。
我这样解释刺客:王之匕首,伺机而动,直捣魁首,扶弱拯危、不畏强暴、以一人之刚烈换万民生养者。
看,目标是不是很高尚?足够花费一生时间去苦苦追寻。
为杀而杀为滥;
为利而杀为贪;
为情而杀为执;
为势而杀为懦。
不滥杀、不贪财、不执念、不仗势。为知己者死,舍生取义,以杀止杀。
漂亮的风骨,值得被后人称颂的信条。
你看,我为自己编织的外袍是不是也很华丽?足以媲美那些招摇过市的将军。
我曾为此沾沾自喜,直到你对着我大骂,你说我不过是条中心耿耿的走狗。
我清楚你骂的不是我,而是温庭赟的侍卫长,可是夜深人静时我却愕然发现,真实的我未必好过忠犬,因为为人鹰犬尚有血有肉,有忠义,有执着,而我……更像是一个活在世界之外的旁观者,冷静却麻木。
我原本为观察温庭赟而站在假山旁边,没想到那成为了一个坚持整整十几个月的习惯,皆因你曾在那亭子里静静作画,画对面假山上如火的山萝。
我后来知道你也在观察我,心中窃喜,以为自己可以给你带来平静,殊不知真正在那一站一望之间寻得平静的其实是我。
从遇见你那一刻,我那件华丽外衣其实已经开始腐朽、慢慢崩塌,只是我自己还没有觉察,一直到你死、我们的孩子死、离国、尤国、越国都死亡前,我仍旧拖着那身破布在挣扎。
其实恐惧的是我,怯懦的也是我,我害怕自己精心编制的理想彻底崩坏,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现在回想起来,我一直都是……
你离开这两年里,我的足迹布满天南,做垂死挣扎。
其实我已经准备好死亡,只是想在死之前在找寻一下生了这么多年的意义。
可惜,事与愿违。
司空的出现,救了我一命。
她让我眼前已经彻底变灰、连自杀都变得多此一举的世界重新出现了色彩。
她给我描述了一个场景,有那样一群人,不同年龄、不同背景、不同身份,却因为同一个愿望走到一起,并肩作战,生死相托。
愿望更简单,就有希望,有什么希望?明天比今年更好,让自己、让家人、让朋友伙伴、让天下人同有一个更好的明天。
是不是也很虚无缥缈?我在第一次听她说时心里也曾嗤之以鼻,还不是跟我那件华丽外衣一样?
可后来,我终于醒悟……它们不同之处其实你早就在提醒我,那就是情感。
不用编制理想,无需理由高尚,那只是发自内心愿望,不仅他们,我想我自己,我爹,我娘,你,甚至温庭赟他们也会有这样的愿望吧,那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情感,可以融化一切条条框框,却有能支撑人砥砺前行的信念。
提笔前犹豫,真正写起来又不忍搁笔,现在我已经习惯类似情绪,我是人,有血有肉,所以更应该珍惜自己的感受。
希望你体察我的衷情,哦,对了,此生我也曾有过欢愉,六岁前那片海滩,还有那晚温柔的你。
就说这么多,我要去白夜,遥远的北方,听说那里太阳出现的时间比天南还长,可是很冷。
在那里我会遇到很多人,他们每一个都有惊人的才能,而我有幸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用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去践行一个愿望……祝福我,也祝福你。
无言乱语,不知所谓,只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望你见谅。
勿忘,见信如面。
此生收笔,直到愿望成真!
…………
阴仲平在心中默默回忆信中内容,不禁长长叹气。
他抬头,眼神依然犀利,但瞳孔内的灰色已然散尽。
天边一张绝美的脸露出淡淡笑容,那一笑,似曾相识,如雪后成片绽放的山萝,让尘封的心再次敞开窗口,准备迎接阳光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