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当一个细胞决定擅离职守、恣意妄为,成为坎瑟细胞时开始,其所潜藏的这具躯体,命运尚未可知,或许幸存、或许罹难;但是对这决定要叛变的细胞而言,命运,却是毫无转圜的灭亡,不仅是自己,更是所有分裂所产生后代的灭亡,即便身为细胞根本无法理解,这仍然是铁一般的事实。
坎瑟细胞的命运,仿佛阴沟里的臭老鼠,方然一点也不想管。
但他却难免会联想到,倘若“追寻永生”与“叛变成坎”之间,确有某些对应的联系,那岂不就是在说,
追寻永生,不管是否会导致文明灭绝,身为追寻者的自己……
都一定会灭亡吗。
想到这里,突然打了一个冷战,方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所碰触的,是何等严重的困局。
之所以会遍体生寒,方然的恐慌,并不仅仅是因为“追寻永生”与“坎瑟”之间形式上的相近,而是他分明意识到,对永生的追寻着而言,在清剿一切威胁、消灭一切同类后,所面临的局面,居然与彻底肆虐而杀死躯体的坎瑟细胞极其相近。
脱离五十万亿同胞,独自面对外界,坎瑟细胞只有死路一条,有再多的拷贝也白搭。
那自己呢,倘若真走到那一步,一个人支撑起整个人类文明的演化、推动起整个科学体系的进步,岂不是同样的白日做梦。
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
一个人也无法取代一个文明,继续存在;
倘若人类文明因永不下车的执念而亡,对追寻永生而言,也就宣告了彻底的失败……
这,仅仅只是假设,而非一个已被证明的命题,但当念头乍现时,方然还是极其抗拒的不愿再想下去。
这种假设,不管最终被证实、还是政委,现在又有什么意义,不管出现任何情况,为求永生,他、和其他任何竞争者本来也没有任何选择,只有面前的这一条路可走;
正仿佛,DNA出了错的坎瑟细胞,但凡不想乖乖等死,也就只有疯狂分裂这一条路。
没有选择,因此而注定会将文明灭亡,这已经根本不是一个是否愿意、是否应当的问题,而是从看过“匿名者”的绝笔后,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思考、纠结,却根本没办法解决的困局:
对人类文明,他,方然,岂但没想过要将其灭绝,事实上也并不希望其灭绝。
但自己却根本没办法,去避免这悲剧,自己没办法,大彻大悟、直面死亡的“匿名者”,也没有办法。
在绝笔中,“匿名者”只寄望于同类们,在永生不灭的无尽征途上,千万、绝对不能放弃;但是对文明一旦灭亡,“人”失去了“人类”这片土壤,“人类”失去了“人类文明”这块基石,进而异化为非人,又待如何,却没有提出任何切实可行的策略,甚至没有一点隐约的提示。
一定、千万、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这,方然是百分之百的认同。
但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决不放弃呢……
他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