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想法,毫无预兆,方然却被这念头吓了一跳,神情也变了变。
费曼教授并没注意到,眼前的年轻人有一点分神,相反,他对方然所说的浅显例子还挺感兴趣,毕竟对物理学家而言,生命科学也是很有意思的相关领域,而且在这方面,眼前的研究生或许会比自己懂得更多。
隔行如隔山,大概也正因为如此,教授并不太可能理解,当方然想到“追寻永生就仿佛是坎瑟”时,他是在害怕什么。
“哦,我来收拾一下;
您要不要再喝点什么,柠檬水,还是立顿红茶?”
办公室的午餐,没有那么多讲究,方然挺随意的问教授想喝点什么饮料,他一边收拾桌面,一边略为稳定自己的情绪。
要稳定情绪,按理说,就是把刚才的念头抛到一边。
但对方然而言,这办法并不怎么管用,因为从“文明类比于躯体”的概念出发,他很容易想到,追寻永生者的出现,对人类文明来说会意味着什么。
为达永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不择一切手段,甚至,最终会导致文明的灭亡,这种行为,就和肆虐于体内的坎瑟细胞何其相似:坎瑟细胞的本意,如果有的话,当然不是要毁灭赖以栖身的躯体,然而其不计后果、疯狂分裂的暴行,客观上却必定导致这一灾难性的、无可挽回的后果。
是的,的确很像,但是这样一来……
难道自己对人类文明而言,就是坎瑟吗,这想法让方然一阵反胃。
坎瑟细胞,躯体的无耻叛徒,偏偏身具伪装而难被免疫系统剿灭,对这么一种存在,方然是绝无好感的。
所以这类比,才会让他很不舒服,可是在收拾桌面和倒垃圾的短暂时间里,他却找不出论据来否认这一点,岂但如此,思维不受控制的跃进、跳脱,更让他惊恐的意识到,“永生追寻者”与“坎瑟细胞”之间的相似性,一旦成立,而且是逻辑链条、而非形而上学的那种成立,会怎么样:
正如永生追寻者为求永生,令人类文明灭亡,坎瑟细胞为求分裂,令宿主身体死亡,
这追寻者与坎瑟细胞最终的命运,或许大抵也是一样的。
为永不下车而挣扎,最后的结局,或许尚未可知,但疯狂分裂的坎瑟细胞之结局,却可一望而解:
不论失败而被免疫系统、化学治疗乃至放射线所绞杀,还是猖狂而可耻的暂时得逞,坎瑟细胞,自DNA错误而出现时起,就注定了一个绝对无法逃脱的宿命,那就是灭亡,绝对会来的、无法逃避的灭亡。
当身体不堪重负而宕机,坎瑟细胞自身,也就进入了存活时长的倒计时。
坎瑟细胞,不管再怎样嚣张、猖狂,一旦脱离那被背叛与被损伤的躯体,直接暴露在环境中,都是根本无法幸存的垃圾品种。
直面挑战,而非寄生在躯体中吸血,这正是坎瑟细胞最不擅长的事。
从这种角度讲,坎瑟细胞的一生,倒真正是某种“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黑色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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